乔莎凝眉,暗想这样的高烧和昏迷,若是放到现代,医院的病危通知单恐怕早该下了一次又一次。
“主子,茅舍阴寒,小心着凉……”
刚刚赶来的冬墨轻声说着,小巧的鼻尖冻得通红,口边因为喘息而氤氲着团团白气。他的怀里抱了件银狐裘披风,银子般亮,水似的滑。
“怎么连火都不生?”
乔莎低着头说着,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自觉的冰寒。
冬墨闻言咬了咬唇,低下头,湿润的眼睛盯着脚尖。
“主子许是不知,下人们每日白天在外工作,晚上才回屋休息。所以奴才们的份例里面,煤炭只有一半的数量。如今几日大雪,山道被封,采买的仆役被困在了栈道。所以……所以就连那一半的份例也没有了……”
乔莎闻言眼神黯了黯,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冬墨手中的披风盖在了怜吟的身上。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额,滚烫。
“怜吟哥哥……”
冬墨轻轻唤着。
许是听到了冬墨的声音,床上的男子微微皱了眉,黑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墨色的蝶,挣扎了一番,却无法振翅而飞。
“起先一天里还会清醒一会儿,从昨日开始到今日,却是眼睛都不曾睁开。有时候含含糊糊会说些梦话,也听不清到底说的什么……”
冬墨含着泪说着,而后跪到冰冷的地面上,拉着面前女子的衣角,仰着头哀求。
“主子,冬墨知道您精通医术,能解他人不能之疾。冬墨求您,求您救救怜吟哥哥……他若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可怜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当乔莎在那本札记中发觉那慕容恨有着很独特的医学造诣之后,心中不由得紧了一紧。当初若不是为了减轻顾然的经济负担,自己也不会放弃到国外攻读基础医学博士的机会。现在想来,却觉得自己当初幼稚可笑。
“医术是救不了他的。”
乔莎静静地说着。在医院里看惯了生离死别,她知道,若是怜吟自己不想活,依照这里的医疗水平,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你拿布巾到外面裹些干净的雪过来,替他擦拭下额头和脸颊。”
冬墨闻言顿了顿,潮湿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很快坚定,起身依照乔莎的话去做了。
丝丝刺骨的凉意从脸上传来,让怜吟的神智顿时清醒了几分。他费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冬墨欣喜的眼眸,还有身上暖融的披风。
侍候了慕容恨这么久,这披风怜吟自然是认得的。
单薄的身子挣扎着想要坐起,怜吟低垂着眸子开口,嗓子疼痛难忍,只能勉强发出些杂音。
即便不去看不去听也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无非是那些主子主子,奴才奴才。
“为何不肯吃药?为何要遣走郎中?你想死吗?”
乔莎看着面前瘦到一把骨头的男子,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冬墨看着怜吟哥哥倔强沉默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惶恐,想要举步上前说些什么,却看到面前女子的眼神一变。
“算了,随便你。”乔莎说着,慢慢走近,“你若不想活,就该早些了结了自己才是。如今这样拖着,还害得冬墨也随着你魂不守舍。白白用了我的人,让我做冤大头吗?”
她忽而靠近过去,冰冷的手指捏住怜吟瘦削的下巴,绝美的脸贴到他的耳侧,呼出的气都喷到了那嫩红色的耳廓。
“你付我什么代价?你还有什么,身子吗?”
冰凉的手探进那滚烫的身子,引起一阵无法控制的战栗。
“这么热的身子,我还从来没尝过呢,不知道滋味好不好……反正的心已经死了,总不会介意我来图个快活。只是那些关心你的人看到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知该作何感想呢……”
被她冰冷的手摸到腿上,病弱中的男子终于挣动起来。尘封在心底许久的记忆像是全部回来,月下的孤影,明月千里,箫音绕梁……
嘶哑的惨叫声,几乎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
第一次看到这个一贯木然的人儿也能有如此深刻的表情,乔莎停住手,直起身看着眼下不停喘息着的人儿。银色的披风如流泻的流苏一样从那微微起伏的身体上滑下,柔软的,带着暖融的温度。
一旁的冬墨一动不动,似乎是吓呆了。
乔莎转过身子慢慢往外走,忽然生出的疲惫,像是刚刚和某个人打了一场恶仗。从未想过一贯里平静如水的自己会做出刚刚那样的事情,说出那样的话语。
只觉得心忽然隐隐作痛起来,只是一瞬,忽然很想让这个男子活下去。想让他笑,而不是露出那样空洞的表情。
一阵残风,吹得白茫茫的冰花满空乱飞。日光照上去,亮晶晶的有些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