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嘉禾一抬眼，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只能看见漫天的星辰，和半截冷硬的枪管，磨出了薄茧的食指正搭在扣板上。
“我当年是怎么对你的？”陈谷冷冷问道，“让你受过罪受过伤吗？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什么都给你看过，你他妈背后捅我刀子？晏嘉禾，你敢说你对得起我吗？”
他的力道随着情绪加重，晏嘉禾的后脑砰地磕在车顶上，有点疼，但是她没吱声。
前几天她还撞晏嘉乔的头，风水轮流转，今天倒是轮到她了，不过她明智地选择沉默，静静地听他质问。
“你刚到晏家的时候，整天穿着丧服，没有人爱和你玩，不是我最开始罩着你的？就算我起初弄错了，但是我后来知道你是女的，我也照样带着你了，晏嘉禾，我对你够掏心掏肺的了，你他妈的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陈谷被愤怒激到声音都有些发抖，攒了六年的话，和那种不能原谅的难以置信的心情，今天才终于问出口。
当年晏嘉禾因为巨大的刺激失声了一年，到晏家时每天冷眼旁观每个人，阴阴沉沉很是不讨喜的样子。
陈谷那时候是大院男孩子堆里面领头的，最是顽劣不驯，可惜眼神长歪了，不知道怎么就偏相中晏嘉禾做跟班，这才让她一点点融入进去。
其实他们之间很是有一段江湖义气般的交情，晏嘉禾喜欢玩刀也是陈谷教的，一起闹过学校，一起茬过架，没有因为她是女生而有改变，直到两个人反目到如今。
“你明知道，也只有你知道，”陈谷低声说道，其他所有的恨意都抵不上这个，“我天生对女人就硬不起来，我天生讨厌女人，我根本没和女人做过，更别提是未成年的小女孩。你拿来历不明的孩子来诬陷我，晏嘉禾，你知道那天晚上的百口莫辩吗？我他妈自证都不能证，你怎么能这么狠？”
“你明明答应了我，第二天一起去打篮球的。”陈谷说着，忽然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咬破了口腔的软肉，“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陈谷说完后，忽地词穷了一样，只有春夜里的凉风四下吹拂，那一柄黑色的枪也微微松了劲。
猜他大抵是说够了，晏嘉禾这才笑了笑，望着星空说道：“你喜欢谁？”转瞬又敛了笑意，“你把主意打到晏嘉乔的头上，你觉得我能忍？”
陈谷冷笑一声，“我不过说了一句看上他了，怎么，当年你看着不也挺讨厌他的么？原来是假的啊，你喜欢他，你他妈早说啊，朋友一场，我帮你啊，到头来你跟我玩阴的？”
“当年是我的错，”看他的火气又有暴涨的趋势，晏嘉禾把手拢进袖子里举高了，试图安抚他，“是我以前做事太绝，是我对不起你。”
突如其来的歉意让陈谷愣了愣，像是开了倍镜视野却不见了靶子。
他默了片刻之后，冷笑道：“不是你做事太绝，是你根本没把我当做朋友。怎么，没看见程文怡那个‘小白内障’？”
电光火石之间，叮的一声脆响，蝴蝶|刀从袖子里抽出，沿着枪口一路架到护圈上，挑高了枪管。
子弹从晏嘉禾的头顶上飞出去，□□发出沉重的闷响，震得人耳朵疼，一发落空，刀尾已经抵住陈谷的食指，让他不能再动一下。
“你总是这样，”陈谷冷笑，故意用力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中的硝烟味，说道：“看看你对你的好朋友是多么维护，那我他妈算什么？”
晏嘉禾到此时才站直了身体，抬手架住枪偏头笑道：“陈少开了一枪，我也陪了罪，也够了吧？你若非要这么说，我固然对不起你，可你也对不起过别人，既然人各有债，我们各还各的，何必非揪着我不放呢？”
“我对不起谁？”陈谷反问道。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没到后面看看吗？”晏嘉禾笑道：“没有见到你的姜教官吗？”
听到姜汲的名字，陈谷瞳孔骤缩，“他在你这里？”
“在，你不要见见他，和他道个歉吗？就像我对你这样？”晏嘉禾笑了笑，“还是说你不敢？”
陈谷沉默不语，他知道晏嘉禾的保镖是反抗最激烈的，多上几个人制住也就制住了，但是他没想到是姜汲。
果然，晏嘉禾早就堤防着他回来。
“当年他挡了陈少晋升的路，被陷害到开除军籍，难道陈少当真半点不在意？”晏嘉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可是手上的刀却不敢丝毫放松。
“你在这六年伤心愤怒，满腹仇恨，难道他就不是？陈少，将心比心，你难道没有一点愧疚吗？”晏嘉禾慢慢提醒道：“他现在受雇保护我，你已经让他违背职责一次了，难道还想让他违背第二次吗？更何况，他对你还有救命之恩呢。”
正是因为陈谷经历过同样的事，才会更深刻的明白这种心情。当年他还顾不得许多，六年后的他已经无法肆无忌惮地说自己无辜了。
在这种情况下，晏嘉禾已然占尽上风，她慢慢地将枪管压偏，陈谷也没有反对，枪缓缓垂下去。
晏嘉禾看着他眸里零星的不甘，轻轻说道：“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傅家和陈家也是很好的朋友。”
“你在军区，掌了实权，也不是全无收获，不是吗？”晏嘉禾继续压着他的枪说道。
“当年的事我给你道歉，你要是还喜欢晏嘉乔，我送给你一个人，和他长得很像。你要是同意，我们旧事不提，重归于好，如何？”
晏嘉禾的保险，总是做了两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