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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2 / 2)


秦覃从学校回来,排了晚上的歌。感冒还没好利索,太摇滚也蹦不起来,这晚的选曲大多是舒缓的小调,布鲁斯爵士慢节奏。

今晚也没有乐队,只有宋青冉充当键盘手,在旁边帮着弹个伴奏。

他其实是个很好的鼓手,虽然晚上不用鼓,但在开场前还是忍不住solo了一段过把手瘾。踩点十分舒适,正以为要燥起来时,鼓瘾过完去摸键盘,曲风就变了。

秦覃慢悠悠地拎了把高脚椅放到麦架前,抬手压低麦克风,看向台下,座位有一半还空着。

开场第一首是首很老的歌,《Nightandday》。前奏旋律慵懒而悠扬,谱架上放了平板滚动歌词,他收回目光,略略扫一眼。

一开口就知道,这里是谁的主场。

“Likethebeatbeatbeatofthetom-tom(就像那咚咚作响的鼓声)

Whenthejungleshadowsfall(当丛林的阴影落下)”

他唱歌的嗓音和说话时很不一样。不浊不闷,带着漫不经心的凉意。也不用紧皱眉头或闭着眼投入地找情绪,表情平淡,却能唱出丰富的画面感。

像老电影里的配乐。当主人公走过被雨浇湿的长街,推开门进来,桌上的咖啡飘散香气。

“Whenthesummershoweristhrough(当夏季的阵雨结束时)

Soavoicewithinmekeepsrepeatingyou(当我内心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你)

Nightandday,youaretheone(日日夜夜,你就是那个人)”

歌曲深情如同恋人间的誓语,没人猜得到主唱实际上在想什么。

明明都没正经排练过,歌唱时却是信手拈来的从容。连宋青冉都看不出来,他垂眼望着谱架,是在默记歌词还是在走神。

——有段日子没主动跟谁尬聊过了,要了蓝岚微信,果不其然聊得稀碎。

——性格外向,朋友很多,如果想要一个个排查,估计在问出什么之前就会被当成变态拉黑。

秦覃对坎坷的现实感到不满,倏忽间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是文颂,问起来应该会容易得多。

这想法并无依据。

实际上,他哪里用得着如此迂回辗转地打听消息,更直接的方法也有:只要打开微博点进私信,输入“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专业”,发送。等着就行了。

如果愿意,她会回答。不回答就是不愿意,也就不该再继续过问。

多简单的逻辑。他却像这样旁敲侧击,又想见她又不想的。

秦覃握着麦克风,心底灰黯郁积,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旋律却一直没有停过,载着截然相反的深情眷意。

“There'sanohsuchahungryyearningburninginsideofme(有一种渴望在我的内心燃烧)

Andit'stormentwohrough(这是一种折磨,不会结束)

Untilyouletmespendmylifemakinglovetoyou(直到你让我用一生去爱你)”

一首歌流畅地收尾。台下观众也多了起来,进来之后不找位置坐下点单,反而先掏出相机对准了他。

宋青冉趴在琴键上伸手戳他的后背,“你粉丝?”

像是已经见过不止一次,都懒得回话了,秦覃拿起脚边的小黑板,面无表情地举到头顶。

【不要拍照不要

录视频发网上】

两行粉笔字,还写了中英双语版。

“嚯,改天让陈老板找个钩子挂你头顶呗。”宋青冉笑得手抖,“你看她们听不听你的。”

听不听的,态度得有。

秦覃没有感情地继续卖艺:“下一首吧。”

“《LaVieEnRose(玫瑰人生)》?我找找和弦。”

又是一首节奏舒缓的经典老歌。他听歌很杂,这一类宋青冉不太热衷,只能欣赏,“降四个key。”

“Quandilmeprenddanssesbras(当他轻拥我入怀)

Qu’ilmeparletoutbas(低声对我细语)

Jevoislavieenrose(我眼前便浮现玫瑰色的人生)”

余光里,宋青冉看到他潦草地朝台下投去巡视。想起开场前他说小陈老板威胁过“跟观众零互动要扣工资”,差点笑出声来,为了不破坏歌曲的美好意境努力绷着。

等他不紧不慢地唱到副歌,也忘了笑或别的什么,被旋律吸引沉浸,同台下观众一样投入地听着。

他法语发音很准,咬字重音也动听,带着古典乐特有的腔调,优雅绅士。对于旋律和语感的拿捏很难说清是怎样形成的,比起系统的训练,更像是某种天赋的传承。

遗憾的是,并非每个人都能欣赏这样的优美。

有些客人来酒吧只是为了发泄情绪,对livehouse的定义就是吵,吉他插电音量调到最大,震塌房顶的音乐才叫牛逼。

时到深夜,角落里有一桌客人喝上了头,大着舌头嚷嚷,“别唱这些娘们儿兮兮的歌了!那个弹琴的不是会打鼓么?燥起来啊!”

旁边的客人纷纷投去厌恶的眼光,忍了一会儿甚至移到前面去拼桌。他却浑然不觉,继续嚷嚷。

“爷指点你呢!爱理不理的做什么生意,会不会赚钱啊!”

“喂小点声行不行,你不爱听有人爱听。”

前排的大哥不满地回头,“要燥起来的换一家不就行了,跟这儿发什么酒疯。”

“谁发酒疯,顾客是上帝知不知道?”

见台上演出的人一直没有反应,他恼羞成怒地抄起桌上罐装啤酒,抡圆胳膊扔了过去。

“……操!”

人群中一声尖叫,音乐声戛然而止。

宋青冉捂着眼低下头,温热的血漏出指缝滴落在键盘上,“妈的……吓老子一跳。”

黑白琴键间被染上了刺目的红。

秦覃从最前排吓呆的客人面前抽了两张面纸,“伤到眼睛了吗?”

“不要紧,应该就擦破点皮。”

“先按住,待会儿去医院。”

秦覃把面纸给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啤酒罐,手中颠了两下。是空的。

台下居然还有看热闹的手机在录像。

“别拍了。”

秦覃冷声说。

下一秒,被捏扁的啤酒罐划过半个场地,狠狠地砸回始作俑者额头上。不是侥幸地擦过,而是不偏不倚地正中。

没人想到他敢这样原封不动地砸回来。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卧槽”还没叫出口,又见他从容地摘下麦克风,把麦架收成一条杠。

宋青冉太熟悉他这样,一只手按着眼角,接住他抛过来的麦克风,声音无奈却还带着点笑,“喂。”

不算拦,也不太想拦。和其余观众一样,宋青冉看他拖着麦架跳下台,不疾不徐地走到角落的酒桌前。

再浓重的醉意也被那正中额头的一下砸醒了,当场宕机的大脑不敢再指挥身体大声喧哗,甚至忘了追究。

而事情并未结束。

冰凉的金属架贴上脖子,像寒意森森的剑背。他听见秦覃用台上唱歌时那种绅士的腔调,一字一顿清晰道:“你说谁是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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