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供暖,我不出门就可以了。”
“小地方,没有五星级酒店,你住不习惯。”
“你可以收留我。只要你在,住哪都可以。”
“才不要。”她一个女生,怎么能随便留人过夜?
周围都是认识的人,会被人说闲话的。虽然她努力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却怕他为她出头,闹出事情。
“阮音。”
“嗯?”
“看不到你,我很不安,知道你的定位至少会让我安心。”
男生轻轻柔柔的话语,透过听筒,撩拨着她的耳。就好像他人就在身边,在她耳边低喃,唇似有似无擦过耳廓,激起一片片波澜。
阮音曲起膝盖,将脸埋在上面,滚烫的温度让她脑子发昏。
“那……那好吧。”
-
妈妈的忌日是一月九号。
阮音一大早就起床包饺子,她妈妈爱吃饺子。
把热腾腾的饺子放到保温食盒,拿上之前在铺子买的香。她穿上外套,戴上围巾准备出门。
坟地比较偏远,几乎没有出租车愿意去那。她打算先坐公交车到最近的路,然后徒步走过去。
“丫头,大早上的去哪啊?”
她才开门,对面的门也跟着打开,是王阿姨。她看到阮音这么早就出门,随口问了一句。
王阿姨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男生,他是王阿姨的儿子苏明。苏明看见阮音时,眼底微微波动。
一年不见,她好像又漂亮了。
“我去看妈妈。”阮音尽量让自己镇定点。不管过了多久,妈妈这两个字就像是个禁忌。只要一说,她眼睛就开始发酸。
明知道动不动就哭,很丢人。但在这方面,她控制不住自己。
王阿姨这才想起忌日这回事。“你要怎么去?我让你叔叔开车送你?”
他们这的坟地,可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规整,立个碑,一排一排的。在山里,泥巴路,路绕来绕去的,各种杂草和灌木。
可能下一次去,杂草地开成了坟地,各种大变样,让人都找不到自家的坟了。
“谢谢阿姨,不用了。”阮音不想麻烦她,她也清楚对方只是客气客气。
王阿姨一直不喜欢她们母女俩。小时候,阮音听到过王阿姨用难听的话,在外面污蔑妈妈。
那时候她还小,不懂里面的词代表什么。后来大了,才知道恶意有多深,也明白为什么苏哥哥逐渐和她疏远了。
“那你一个人小心点,我还得去买菜,忙不过来,不然阿姨就陪你去了。”
说完客气话,阮音率先抱着保温盒下了楼。
今天的天气很阴沉,阮音担忧看了一眼天,千万别下雨啊。
楼上依稀传来争吵声,阮音没太在意,吐出一口朝前走。
“阮音。”
她才没走几步,后面追来一个人。
“苏哥哥?”
苏明目光扫过她因为冷,而泛红的脸颊,随后说:“我开车送你。”
他高三毕业那个假期,就去考了驾照,车技和他的性子一样稳。
“不用了。”阮音觉得方才的争吵,应该就是苏明在和王阿姨争吵。原因或许是因为她吧?
“天气预报今天雨夹雪,早去早回比较好,给我。”苏明朝阮音伸手,让她把食盒递给他。
阮音瞅了瞅阴压压的天。苏哥哥说的有道理,万一半路下雨,她可能不太好回来。
“谢谢。”
阮音跟着苏明,上了一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私家车。
一路上,车子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阮音扭头看着路边,不断飞过去的景象,让她有些晕。
她把视线收了回来,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滨市怎么样?”苏明在等红绿灯的空档,打破车里的沉默。
“挺好的,有海,就是比较热。“阮音想了想,又说,“小吃特别多,我都吃胖了几斤。”
在苏明里留给她的视线中,小姑娘说起滨市的生活,神情顿时鲜活起来。
这让苏明想起,在很小的时候,阮音就一直说长大了,一定要赚好多钱,带妈妈去海边买个大房子住,这样就可以天天看海了。
这些记忆,有时遥远到仿佛从未发生过,又好像只是发生在一个眨眼的功夫。
那时候的他,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邻家妹妹,小脑袋瓜子里总是很坚定的想:他要把聪明漂亮的阮音妹妹,娶回家做老婆,给她想要的一切。
但越长大,心思早熟的他越明白一个道理,他和她不配。
不是她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漂亮干净的她。
“还有在跳舞吗?”在他脑海里,阮音跳舞的时候特别惹眼动人。
阮音去看手里的保温食盒,抿开苦涩的笑:“只在一次校园晚会上跳过,就没了。”
苏明余光瞥到这一幕,默了声。他觉得可惜,可惜了她的天赋,本该在舞台上发光发热。
他也知道,阮音之所以活得这么优秀,全是因为阮妈妈的严厉要求。
一开始,小阮音会哭着说自己讨厌跳舞,讨厌一定要拿第一,后来她不再放肆大哭,不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一点点成为了阮妈妈希望的那样。
阮音活得很痛苦,很压抑。
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哪怕后来因为家里的关系,他不得不疏远她,却也在默默看着她成长。
“到了。”车子缓缓停下。
因为不是清明时节,山林间很安静。
阮音凭着记忆,绕了几个弯,下了几个小坡,终于看到了妈妈的墓。
这里的墓都是石棺状,她路过的几个墓看上去特别豪华。妈妈留下的钱,只够阮音买个中规中矩的那种。
走到妈妈的墓地前,阮音瞥见一个墓碑上的刻字。这个人死的时候,只有十五岁。
多美好的年纪啊。
还没到墓前,阮音的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还没等她用紧疼的喉咙,叫一声好久没叫过的“妈妈”。
一个消瘦的男人身影,从石棺后方出现。他头发白了一半,眼睛又红又肿。
听到响动,他抬头看过来。这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和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有五六分相似,他面露迟疑。
“小音?”
阮音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
“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这人上前,神情有些激动,似乎想要摸摸阮音。
面对这个陌生人,阮音吓得往后退。她并没有让苏明跟过来,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在墓前狼狈的哭泣。
“别怕,是我,李叔叔。卖海鲜的李叔叔,你妈妈的朋友,你忘了吗?”
阮音闻言,并没有如男人想的那般,平静下来,脸色反而更白了。
男人见她如此抗拒,苦笑:“我出狱后才知道她没了,想来看看她。看到了,我也就走了。”
阮音缄默,走到墓前,看到还没有燃尽的香。她打开食盒,放在墓前,拿出自己的香,拜了拜点上。
“我还记得她最喜欢吃饺子。”男人见到食盒里的饺子,神情恍惚,回忆起过往。
目光落在阮音的侧脸上,心里叹息。真像啊。
“我走了,你们聊。”
寂静的山林间,还有清脆的鸟叫,阮音孤身站在墓前,缓慢蹲下,捂着脸哭泣。压抑久了,连哭声都要压到最低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对不起,即便这样,我还是决定为自己而活。
对不起,还没来得及给你好的生活,就让你在病痛中死去。
妈妈,我有罪,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