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什么?
灵瑾很焦躁,可眼前的场面一片混乱,她没有办法细想这种问题。
在最初对着黑龙的眼睛射箭以后,她与兄长已经失散了。
而四处都是翼族士兵,灵瑾不在阵型之中,很容易被自己的族人误伤。幸亏她体型小、身法灵活,可以尽力避开。
“灵瑾!!!”
就在这个时候,灵瑾听到有人大喊她的名字。
她一回头,看到的是朱云。
朱云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你那个位置快脱阵了,快回来!”
灵瑾连忙飞过去,与朱云一道。
她说:“我本来就没有在阵型里,我与兄长失散了。”
朱云立即道:“那你先在我们这里凑合一阵子吧,我们这边三个人缺了一个。”
灵瑾一看,果然发现昌文没在阵型里,大惊:“昌文死了?!”
“没有,那个懦夫,他跑了!”
提起昌文,朱云又呸了一声。
她道:“总之,你快去补他的缺吧,少了一个人,我们也很吃力。”
灵瑾闻言,丝毫没有迟疑,连忙加入了朱云他们三人的队伍之中。
有了阵型,灵瑾至少可以专注于对付巨龙,不必再到处乱飞了。
成千上万的翼族士兵飞翔在空中,无数灵弓射出的发光箭雨从四面八方射向巨龙。
但很快,更深一层的恐惧迎面而来。
这巨龙的鳞片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居然坚不可摧。
翼族引以为傲的灵弓、轻易就可以让箭穿盔破甲的灵弓,在这条巨龙身上,作用居然微乎其微。
但即使如此,朱云他们的灵箭射到黑龙身上,仍然可以让它的龙鳞破一个小口子。
鹤青先生的灵箭射到黑龙身上,至少可以让他掉下一片龙鳞。
而灵瑾的机关弓,在这个时候就出现了相当大的问题。
她射出去的箭,就像风在龙鳞上擦了一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箭和目标的关系,就像是矛和盾的关系一样。
有些矛或许也算锋利坚韧,但如果遇上的盾太过于坚固,它本身的硬度破不了盾的躯壳,那破不了就是破不了,就算刺上十次、一百次、一千次,也只能让矛的头被变钝卷曲,却仍然无法破坏对手的盔甲。
破不开就是破不开。
就算灵瑾射出十箭、上百箭,也只是平白浪费自己的体力和灵气,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第一次,灵瑾切身体会到了鹤青先生所说的话――
她的机关弓,如果做不到和灵弓一样,那她或许可以完成高级射艺的修业,但在真正的战场上,她就依然是无用之人。
灵瑾又一次焦躁起来。
她掌心上修整机关弓磨出来的伤丝丝钝痛,可她拉弓的动作却变得更快、更狠,就像将自己全部的生命都注入了灵弓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朱云的位置在灵瑾前面一点,她显然也注意到了灵瑾这边的异样。
朱云能够理解灵瑾的困境,但看她这样,她也忍不住着急。
朱云不禁劝道:“灵瑾。”
“……”
“要不算了,你从旁边慢慢退出去,先离开吧。”
“……”
“你已经尽力了,但是继续留在这里,也只是白白冒险。等这次危机度过……只要你留着性命,就还能继续修改机关弓。这里,我……”
“朱云,小心!!!”
朱云的话还没说完,灵瑾大喊了一声,一把伸手去拉她。
下一瞬,只感到一股可怕的巨大风力袭来,黑色阴影铺天盖下,竟是那条黑色巨龙猛地甩了尾巴!
那么巨大的尾巴甩过来,在场根本没有人有能力抵抗。
巨大的绝望像一道从天而降的大山,将所有人死死压在下面。
灵瑾将朱云拉到怀中抱住,但虽然避开了直面的龙尾,却还是被尾风扫到,在恐怖的力道之下,她来不及反应,就被直直从空中打落地面。
很难形容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灵瑾觉得,她的每一寸骨头都碎开了,皮肤被撕裂,身体分成几段被一一折开,眼前一片漆黑。
她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近到当她发现自己还有意识时,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灵瑾慢慢曲动手指,发现自己还能动,于是她慢慢翻过身,从地上爬起来。
眼前的,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裂开的、折断的、粉碎的翼族的尸体,满地的血和肉块。
盔甲像碎布一样横躺在地上。
完整或不完整的□□和血液黏在一起,看不出谁是死谁是活。
灵瑾之所以还可以动,是因为她正好掉在了一大堆尸块上,翼族将士的血肉,为她做了最后的缓冲,保护了她的躯体。
灵瑾的机关弓断了,灵玉四分五裂,木头弓身早已破碎,变成毫无意义的木屑。
但在这种情形下,一把弓似乎已经无关紧要。
这里似乎是祭天台的下面。
大约是在刚才的战斗中,祭天台被仙法打了一个大洞出来,灵瑾被龙尾风一扫,也掉进了这个地方。
先前离得近还没觉得,此刻站得远了,灵瑾才发现,普通的翼族在那条巨龙面前显得多么不堪一击。
天空中的翼族将士还在坚持,但他们显得如此脆弱,巨龙的尾巴一扫,就会有一大片士兵落下来,就像下雨一样。
灵瑾的脑袋嗡嗡的,整个被无与伦比的恐惧和无力感所笼罩。
为什么她这么弱小?
为什么她什么都做不到?
为什么那条巨龙这么强?
那条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能被战胜吗?
如果是母亲的话,能赢吗?
她望着黑洞洞的天,头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在祭天台底下,不远处,有一道光,正在幽暗的地下熠熠发光。
灵瑾看过去,发现那是一把皎洁的白弓。雪亮的质地,就像一道月光,甚至就连月光,都无法轻易与它媲美。
毫无疑问,这是一把灵弓。
灵瑾不知道祭天台底下,居然还藏有一把灵弓,但很显然,能够被放在祭天台底下的东西,一定不会是普通的俗物。
它一定很强大,非常强大,强大到必须要放在祭天台之下沐浴日月的灵气,才足以表达对它的尊重。
鬼使神差地,灵瑾向那把弓走了过去。
她是这里的唯一一个能动的活人,而那是这里唯一一把完整的武器了。
所以,明知自己无法打开灵弓,灵瑾还是走了过去,将弓拿了起来。
那弓很沉很重,是灵瑾有史以来见过最沉的弓。
不过这样也好,弓越沉,就说明弓力越强,箭就能射得越远,力量也越强大。
灵瑾缓缓拉开了弓。
第一次的时候,弓没有任何反应,她甚至拉不开它。
但灵瑾没有放弃,她就像完全丧失了理智一般,一直用力,往死里用力,她就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就算手上的伤口都已经裂开,也依然要魔怔般地不断地尝试拉开弓的弓弦。
远处的翼族士兵不断被扫落。
黑龙越来越尝试着朝女君和小龙女结契的方向迫近。
女君还在维持着结契,但她显然已有些烦躁,眉头都锁了起来。
灵瑾头脑中的最后一根弦“啪”地断了。
“动啊!你给我动啊!你凭什么不动,不都是弓吗,凭什么就你不能用!”
她几乎暴躁地催动着浑身的灵气,强行要和灵弓共振。
就在她几乎要迁怒这把弓,在心里破口大骂的前一瞬,忽然间,弓上的灵气震动了一下。
铛――
这是灵瑾第一次听到灵弓的灵气震动的声音,就像一把封尘的古琴,时隔千年后,再一次被拨动了琴弦。
然后,她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她的意识里响起――
“凡族,你是何人,为何开弓。”
那个声音孤傲而沉重,仿佛能穿透人的意志。
灵瑾懵了。
她听说过灵弓会自己选择主人,但是从来没有听大型翼族说过,灵弓择主,居然是直接开口问的,难道不该是共振吗?
然而眼下,就算有灵弓回应了她的灵气,也完全无法压抑灵瑾内心的焦虑。
她从未有过这么暴躁的时候。
灵瑾在脑海中愤怒地回应道:“这种时候了,你还有空管要开弓的人是谁吗?!我是小型翼族,那又如何?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大型翼族能来供你慢慢选了!”
然而脑海中弓的声音却很沉静。
它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切顺其自然罢了。你是小型翼族还是大型翼族,又与我何干?现在是什么状况,又与我何干?我已经有一个主人,所以不需要再有一个主人。你如果想用我,就回答我,你为何开弓?”
灵瑾道:“天上有一条巨大的黑龙,翼族已经死了很多人,如果再不把它射下来,这里还会死很多人!我的父母、兄长全部都在外面,水族和翼族好不容易决定缔结的盟约或许也将付之东流。只有战胜它,才能保护翼族!”
这时,只听这把弓淡淡地道:“区区黑龙而已,怕什么?”
这句话音落下,弓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但与此同时,灵瑾也感到先前一直死死绷紧的弓弦一松,她能够拉得开了。同时,她的灵气也被灵弓所接纳,逐渐达成和机关弓近似的共振,两者得以融为一体。
灵瑾根本来不及惊讶,就立即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她拿起弓,张开已经受伤的翅膀,强忍着疼痛飞起来,飞到最高空,找到一个足以避开所有幸存翼族的角度,缓缓将弓拉开――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灵瑾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弓。
这把弓的力量如此强大,就像是能吞噬万物。
在这之前,灵瑾还对那条黑龙感到恐惧,可这一刻,她却更恐惧这把被她握在手里的古弓。
但现在,这份力量是握在翼族手里的,而且此刻,她需要这份力量。
灵瑾慢慢将弓拉到最满,一道无比夺目的灵箭在她的弦与弓臂之间亮起,一下子照亮了阴云密布的天空。
然后,灵瑾右手一松,将箭射了出去――
巨龙旁边的战斗,十分危急,剩下的翼族战士几乎都已经无力支撑。
“鹤青,那是什么?”
鹤青听到有人喊他的声音时,头脑几乎已经发木。他带的几个弟子都已经不见人影,他对此感到凝重和担忧,可眼下实在无法分神。
听到同伴的声音,他对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阴云之下,一个娇小的少女披头散发,可手中却握着一把巨大的白色灵弓。
那把灵弓的弓弦上,正亮着刺目的光辉,那道灵箭的光芒之盛,就连两个太阳加在一起都难以与其争辉。
鹤青看得愣了。
他虽然从未见过那传说之物,可看着眼前的光景,他却情不自禁地吐出三个字道:“……碎天弓?”
这时,空中的少女握弦的手一松,那光箭势如破竹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