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说,她应会幸福。
秋词想不明白阿兄为什么会这样。
魏二娘也不明白。
这个宽袍郎君,他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帮她,又莫名其妙的提醒她。
现在,又莫名其妙的祝福她。
可明明,她并不认得他。
魏二娘是不大高兴的,任谁也不喜欢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是那个梦,更让她想一探究竟。
“你替我跟你阿兄转告一声,后日我在珍馐阁二楼等他,有什么事可以当面讲清楚,莫要躲在后头,竟做些让人迷惑的事。”魏二娘放下手中灰色棉布,郑重道。
秋词傻愣愣的点了点头。
魏二娘便不再管她,认真缝制衣裳。
两日后,她去了珍馐阁,从巳时等到了未时,仍旧不见人来。
魏二娘叹息一声,坐进马车,径直回了魏家。
在她看不到的茶肆角落里,一个同样坐了两个时辰的人,也终于放下手中茶盏,慢慢的,一步一步的,离去。
回到荷园,魏二娘绝口不提这些事,仍旧认真的缝制衣袍。
春寒同她一起裁剪时多有无聊,便提起最近魏大娘颇为春风得意。
“那范家郎君似极中意大娘子,先后送了不少物什过来,大家都说,大娘子要高嫁了呢。”春寒语气略带一丝遗憾。
毕竟,在众人眼里,二娘子是低嫁。
魏二娘表情冷淡,利落的将衣袍门襟定好,好大会子才慢条斯理的道,“她好,嬢嬢便好,嬢嬢好,我就好。”
所以,一切都挺好。
主仆两个一时无话,合力将最后一根带子缝好。
“可总算是做完了。”春寒道,“二娘子什么时候将袍子送给崔家郎君?”
“明日吧。”魏二娘话未说完,秋词忽然闯了进来,语气急促。
“二娘子,有人来了。”
“谁?”魏二娘一怔。
“是范家,范家的郎君。”秋词拍着胸脯,呼吸急促,“就是那个在曲水流觞上欺负你的人,他就在荷园门口。”
“他来做什么?”魏二娘微微蹙眉,“就算是来魏家做客,也没道理来我荷园。秋词,你替我回了他,就说我身子不适,已经歇下。”
秋词欢快的点了点头,蹦跳着出了屋。
魏二娘站起身,将灰色棉袍摊开在榻上,整理了线头,又折叠的方方正正的,最后放进了同色的包袱皮里。
还没系好带子,就听得屋门传来熙嚷声。
紧接着,一道含着恼意的声音响起,“我道是阿然表妹身子不爽利,却原来是给情郎做衣裳累着了。”
竟是那范二郎闯进荷园里来了。
“范家郎君。”魏二娘心底一惊,微微后退了两步,生恐他再做出什么举动,毁了她的清名,“郎君寻到荷园,可是有事?”
“当然有事。”范二郎也瞧见了她眼底的惧意,刹那间有些后悔,“我,我是来告诉你,今日在市集,我并不是故意碰撞你的马车。”
“原来如此,阿然已经知道。”魏二娘低垂眉眼,只想他快些离去,“想必郎君来魏家,是为了阿姐,既如此,阿然就不留郎君了,郎君请。”
她比了比送客的手势。
范二郎最看不得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当即恼道,“谁说我是为了你阿姐来的,我明明是为了……为了崔绍来的。”
他咬着牙道,“那崔绍家贫人痴,不是你良配,你莫要嫁给他,他配不得你。”
作为不算相熟的郎君,对未婚女郎说这些话,已然算是孟浪。
魏二娘微微凝眉,不悦道,“说亲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阿然只听阿爷嬢嬢的,其他的置喙不得。”
“你胡说,阿婉早就告诉我,是你自己选的夫婿。”范二郎恼怒,“那崔绍除了皮相好些,其他哪里配得上你,你不能嫁给他。”
“郎君僭越了。”魏二娘听不下去,站起身来,语气强硬道,“阿然要歇息了,郎君请回吧。”
“好,好。”范二郎见这女郎油盐不进,生了一肚子恼火,“既如此,你别后悔。”
转身便离去。
待他身影消失,魏二娘立马着春寒将荷园的大门紧紧关闭。
也因此,没有看到站在荷园墙外,紧贴着墙壁站立的魏大娘。
她穿着素日最爱的粉白裙裳,单薄的眉眼紧紧地皱在一起,轻含薄雾,泫然欲泣。
如今,满魏家的人都知晓,那范家二郎钟情于她,将要娶她过门。
可现在,那郎君却对她的姊妹上了心。
倘若叫外头的人知道,她这张面皮,还要不要了?
到那时,有多少艳羡她的人,便会有多少嘲笑她的人。
魏大娘双手紧紧的搅着帕子,细薄的肩膀微微颤动。
既是愤怒,也是恐惧。
过了好大会子,她才狠狠的咬住下唇,眼神从无助变得坚定锐利,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松开攥成团的绣帕,脚步重新恢复了轻盈。
她大步的离开荷园,正冲着范二郎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