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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1 / 2)


萧谨生定定的望着她。

心底有感动,有温柔,但更多的还是挣扎。

这个女郎。

他豁出命,哪怕违抗萧家命令也要保护的女郎。

合该愉悦度日,幸福此生。

他不该出现的。

也不该把秋词交给她,更不该和她牵起了若有若无的羁绊。

如果她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应该会开开心心的过完此生。

而不是跟着他,去吃苦,去受罪,去忍着性子生活。

“不……”

他轻声呢喃。

与他面对面的魏二娘一怔,眼底火焰熄灭。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低低的道,“阿谨,那我们此生便不复相见了罢。”

颍川王夫妇已死,她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已经没必要着急寻个郎君嫁了。

如今让她不顾女郎家面皮开口的,是萧谨生,是那个人。

但是那个人不愿意要她。

魏二娘心若死灰,转过身,步行蹒跚。

几个丫鬟连忙跟紧她。

路过萧谨生身边的时候,秋词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柳意更是忍不住低声问了句,“郎君,你怎么知道,女郎嫁给别人,就一定会过得很好呢。”

萧谨生一怔,脑中电闪雷鸣。

他恍恍惚惚中,竟似看到了她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模样。

那时他已功成名就,那时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他永远的失去了她。

“不,不可以。”

那女郎聘婷着,还没有走远。

萧谨生再顾不得一切,大步的跑过去,自后一把拥住了她。

是的,我不忍心你跟着我吃苦受罪。

但我更怕别人无法好好待你,无法给你幸福安乐的生活。

“但是……”

眼角有潮湿之意的郎君压低了声音,“但是阿然,我给你退却的权利。”

倘若有一天她吃不了那苦,也不愿再受那罪,他愿意放手,给她全身而退的机会。

魏二娘一怔,心底又酸涩又难过。

那般风光霁月的儿郎,为何唯独在感情上如此卑微怯懦。

不该的,这不该的。

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他冰凉的指尖。

即使知道语言苍白无力,她还是低低的道。

“只要萧郎不负我,阿然此生必不负萧郎。”

颍川城外。

魏二娘收拾了包袱,带着几个贴身的丫鬟,回望这个郡城。

随着建康大军的入驻,原本稍显空荡的颍川城再次被填满。

只是人已非人,物已非物。

那些在城中嬉笑怒骂的人,已由颍川百姓变成了建康的士兵。

许是将领有意纵容,士兵们与百姓们时不时地还会有些冲突,发生了些流血事件。

有几次还闹出了人命。

称不上动乱,但到底不是那个士族风浓郁,文人骚客群居的颍川城了。

许许多多的人都走了。

而今,她也要离开了。

同萧谨生一起,前往兰陵。

如今,晋朝摇摇欲坠,三方割据。

一方是司马道子,挟天子令诸侯,在建康为所欲为。

一方是王恭,不忍见天子生成傀儡,扬起清君侧的大旗。

一方则是恒氏萧氏,暗中招兵买马,先前以颍川王做虎皮,如今颍川王被杀,恒公无虎皮可用,竟趁着司马道子与王恭在颍川对峙时,挥兵建康。

只是,倘若有个颍川王在,这行为还算名正言顺。

如今颍川王毙命,没了这么个大旗,恒公的所行所为,称得上是谋反。

假如能一举拿下建康就罢了。

可偏偏这时,王恭的军队里出了叛徒,直接倒戈向了司马道子。

王恭被俘,由背叛者直接押入了建康,连带着几万大军一起。

这时,恒公的兵便极为尴尬。

进,拿不下建康。

退,又叫人知道了图谋。

略一思量之后,恒公选择了回退老家兰陵。

萧谨生作为萧氏郎君,自也要回去。

一路旅途奔波。

七八日后,马车停在了兰陵大门前。

魏二娘没想到,她此生还有踏上兰陵时候。

阿婆逝后,她曾暗暗的发誓,此生再不进兰陵。

可谁知道,数年后,她竟是心甘情愿的来了。

陪着,她的郎君。

兰陵。

这是一个和颍川有些类似的城。

晋朝地大,南北两头民风尽不相同。

如建康人喜好奢靡,穿金戴银,民风也较为豪放。

颍川则更斯文有礼,士族气息浓郁,且好高洁之风,喜单薄柔弱。

兰陵地处中央,按理说应融合两风格,奈何它距离颍川更近,是以更接近颍川民风。

喜单薄,厌浓丽。

如魏二娘这般眉眼郁色的女郎,乍一瞧让他们眼前一亮,但看清之后不免要称上一句“俗物”。

太过浓艳的美丽,往往不如清雅淡丽来的更让他们追捧。

这也就罢了。

魏二娘在颍川没少被人称作“俗物”。

可颍川人含蓄内敛,便是不喜也顶多撇上两眼,心中腹诽两句作罢。

这兰陵的人喜好随了颍川的风格,说起话来却更似建康的直接。

面对浓艳的女郎,即使不相识,他们也翻个白眼,大声说句“俗”。

一路走来,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魏二娘的脸色还是不免淡了下去。

春寒她们没来过兰陵,早已不忿道,“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说二娘子是俗物,难道他们个个都高洁清雅,淡丽无双不成。”

“春寒姐姐,你忘了咱们商量好的,不叫二娘子了。”

秋词大声道,“大娘子没了,咱们以后就叫二娘子女郎。”

“是是是,是我记岔了。”

春寒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向魏二娘,低声道,“女郎莫要生气,这些兰陵的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您莫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魏二娘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兰陵民风素来如此,仰慕高洁,但又直言不讳。他们并不是坏人,只是习惯如此罢了。”

“那也不能直接说人脸上啊。”秋词小声嘟囔。

走在最前头开路的萧谨生回头,瞧了两眼魏二娘的脸色,宽慰道,“阿然也是知晓的,兰陵人性格素来如此。在他们眼里,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如今他们被外表蒙蔽,认为阿然俗,可倘若深交,发现了你本性的高洁,也定会直言歉意。”

萧谨生便是萧谨生,一句话解释了兰陵人性格的“直”,又不动声色的拍了拍魏二娘的马屁。

惹来了女郎嫣然一笑,顺带一个百媚生的眼波。

萧家郎君心底便像吃了蜜糖似的,美滋滋的。

等到魏二娘的注意力被路边的糖人吸走,带着丫鬟们高兴的凑过去看时,他的笑容又逐渐消失。

患得患失,便是他这个样子的罢。

一面享受着同阿然在一起时的美好,一面却又愈发恐惧失去她。

没尝过蜜糖滋味的人,吃起黄连也不会觉得太难过。

吃惯了蜜糖的人,便是喝白水都觉得不太舒坦,更何况生啃黄连。

他如今同阿然相处的越好,便越担心没有她的日子。

这时,那女郎拿着个糖人高兴的跑到他跟前,高举着,凑到他唇边。

一股甜甜的味道侵蚀了口舌,像极了他心中浮现的那个蜜糖。

偏在此刻,那女郎又收回了手,连带着甜甜的味道也跟着消散,叫他心底怅然若失。

“阿谨,甜吗?”

魏二娘突然问他。

“甜,特别甜。”

他轻声回答。

“甜,就都给你吃。”

魏二娘将糖人棍棒塞进他的掌中,双手负在身后,认真道,“阿谨,你说,卖糖人的师傅那一锅糖,如果用完了怎么办?”

“用完了,就再买蔗糖熬。”

萧谨生略一思附,也认真道。

“可如果蔗糖也没了呢。”

魏二娘继续问。

萧谨生一时有些怔愣,好大会子才道,“蔗糖取自甘蔗,甘蔗消失,蔗糖才会没有。”

“想要甘蔗消失……也许需要很久很久,久到难以想象。”

“是了,如果卖糖人的师傅整天担心甘蔗没了,蔗糖没了,他就没法卖糖人了,你说,他会快乐吗?”

魏二娘歪着头看他,素来稳老持重的脸上露出一丝俏皮,“阿谨是个聪明的郎君,有些事情想的太远了,就是自找烦恼。人生路终有尽头,也许有一日,我走在了阿谨的前头,那阿谨会难过吗?会悼念我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

萧谨生心下一紧,连忙抓紧她手,低声道,“不许瞎说,这些都是以后的事。”

“你也知道是以后的事。”

魏二娘指了指正在埋头画糖人的师傅,“未来那么长,到底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谁也无法保证。但起码现在,我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不是吗?”

与其总担心失去,不如好好的珍惜现在,珍惜拥有时的一分一秒。

萧谨生懂了。

这个女郎啊,正是发现了他的患得患失,发现了他的不安,发现了他的惶恐。

所以借着糖人师傅安慰他呢。

一时间,他心底风起云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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