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受伤至今二十余日,伤口已愈合的差不多了。”
萧谨生嘴角带笑,眼角却有些泛红。
这是除了阿公以外,第二个真正担心他的人。
“我不是同你说了么,不要拼命,要照顾好自己。你是大将,不是士卒,不需要你事事拼在前头的。”
魏二娘哽咽着道,“这次的事情已有人同我说了,是那萧四郎激了你两句,你就逞英雄非要单杀了那大将。难不成他不死,你们三万士兵还打不过他一万士兵不成?”
一个人,只身潜入敌方腹地,去斩杀对面大将。
这是多么需要勇气,又多么让人后怕的事情。
倘若对方防备足一些,又或者身手厉害些,萧谨生必定有去无回。
魏二娘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担心,眼泪簌簌而落。
先前因为躲在屋里不曾晒太阳导致有些苍白的面颊,都哭的发红了。
她以前只是个闺阁女郎,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跟亲阿姐斗智斗勇,拼些阴谋诡计。
即使亲手杀了颍川王,也不过是一股恨意驱使。
如这般,动不动就没了命的事,还真是从未见过。
战争啊,曾经在书上看过的字眼,离她那么远,却又那么近。
而她,只差一点点,就失去了这个郎君。
萧谨生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郎的眼泪。
尤其是这个女郎的眼泪。
看着她哭到发红的面颊,他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我也只是想着,快些拿些军功罢了。”
儿郎无奈的低声道,“我知你在萧府艰难,我走这些日子,他们没少为难你罢。”
魏二娘擦掉泪水,哼了一声,“当然是为难了的,连我阿爷都找出来了。”
“魏公?”
萧谨生眉头微蹙,半晌才道,“找出来也好,有了他,你才能与我名正言顺的定下亲事。”
“阿爷现在一副恨我入骨的样子,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魏二娘抽了抽鼻涕,低声道,“那日,他见到我,一句话没讲,便搧了一巴掌过来,还好柳意在,我勉强躲了过去。”
萧谨生勃然变色,好大会子没有讲话。
半晌后,他轻轻握住魏二娘的手,低声道,“阿然,你瞧见了罢,我便是这样的处境。萧夫人不喜欢我,萧公不疼爱我,唯一对我好的阿公如今患病在床。你是跟着我进府的,如今只是个客人,勉强还算过得下去。”
“但就算如此,她们也没有放过你。魏公都能被她们寻出,拿来对付你。倘若你继续跟着我,接下来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阿然,你真的想好,要陪我过这种生活吗?”
虽然魏二娘告诉他,要珍惜现在,莫要恐慌未来。
但他自小就缺乏安全感,即使已经很用力的去信任,依然担心魏二娘看清楚了他的困境后,害怕退缩离去。
所以他带魏二娘进府,要她在萧府住下。
目的就是想让魏二娘感受一番,萧氏主支人对她们的恶意。
倘若魏二娘接受不了了,他一定会将她送回魏氏族人处,还她平静无忧的生活。
他已经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等待着阿然委屈的要走。
但心底仍旧有一丝期待,万一她愿意留下陪着他呢。
所以萧四郎激他进城斩杀大将时,他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便是:倘若拿下这次军功,在恒公面前有了地位,阿然已经就能少受些欺负了。
冒着危险,他只身进了城。
也许是幸运,也是两位嬢嬢在天之灵保佑,他真的亲手割下了那大将的人头。
军功是跑不了了,现在,他想问一问那女郎,是否还愿意陪着他。
七月份的天,已逐渐转热。
蝉蛹虽不浓密,却也爬出不少。
那些爬出蛹壳,长出翅膀的,都依附在树梢枝头。
你一声,我一声,鸣叫的好不欢快。
萧谨生起初听的满耳朵都是这蝉鸣,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的心跳声,开始超越了蝉鸣,在耳边清晰可闻。
“咚”。
“咚”。
“咚”。
直到他掌心都出了汗,那女郎才扭过头,双眸深深地盯着他。
然后,点了点头。
“你,你……”
斩杀大将时无比利索的郎君,却在此时有些结巴,“你是同意什么?”
“我同意陪着你啊。”
魏二娘笑了笑,“阿谨,我不怪你不相信我。有些东西不到盖棺时谁都不敢定论,所以我也不想说以后了。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在这世界上,你是我最亲的人了。”
嬢嬢已逝。
你便是我最亲,最亲,最亲的人。
人心都是肉做的,在萧谨生愿意为了魏二娘斩杀颍川王,破坏掉恒公计划时,魏二娘就知道。
这世界上,大概再也不会有个人,能如他一般爱她。
窗外的蝉鸣声愈发的欢快,那郎君抱着女郎,依靠在窗前,扬起浅浅的笑意。
春寒在外头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掩唇微笑,同时冲着几个粗使丫鬟摆手,叫她们不要打扰。
随后,她也轻轻地退出。
正带门时,忽有一满身铠甲的壮汉冲了过来,大嗓门直嚷嚷,“五郎,五郎,出事了,出事了。”
一下子破坏了两个人美好静谧的氛围。
魏二娘松开萧谨生,有些不好意思,又瞧了两眼他的伤口,确定没有碰到,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那壮汉已冲到了萧谨生跟前,急吼吼的道,“五郎,出事了。”
“什么事?”萧谨生微微凝眉,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浮现。
那壮汉抬起头,愤愤道,“方才恒公在恒府宴功请赏,四郎说,那主意是他出的,你不过是行使人,功劳应是他的。”
魏二娘本是想避开的,奈何避无可避,只能站着听完了这番话。
随即,她面色变了,“这功劳也能抢?”
萧谨生尚未来得及说话,那壮汉便道,“四郎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往常那些小的,五郎都不跟他计较了。但这次军功,是五郎拼了一身伤换来的,凭什么他一句话就拿走了。五郎,你说句话啊。”
萧谨生面色肃然,好大会子才道,“阿爷怎么说的?”
“萧公,萧公说……”壮汉低下了头,吞吞吐吐,“萧公说,这人头谁都能割,谋略者方为上等。”
便是侧面认同萧四郎的功劳了。
萧谨生扬起嘴角,虽是在笑,眼底却丝毫没有温度。
呵,这便是他的阿爷。
好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