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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1 / 2)


魏公正与外室同庶子用饭。

因为存银渐空,家中的菜色也一日比一日少。

直至今日,只能吃起白菜萝卜了。

虽然外室已很努力炒出香味,可吃惯了美味的人,怎么能忍的下去。

这不,魏公刚吃了两口,就撂了碗。

“我头一次发现,肉是如此美味,这白菜是如此可恶。要不,我们回颍川吧,至少那里有府邸,有院子,有梨花木的床,还有祖辈的资产……”

“老爷,那几个铺子您就不要了?”

外室怯怯的问,“咱们回了颍川又如何,您手里,可还有铺子庄子?”

魏公语塞。

是了,家中银钱进项都在魏夫人手里。

如今魏夫人已死,想必东西都被那不孝女拿走了。

她,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吞了魏夫人的东西不说,连他亲嬢嬢的物什都不放过。

如今她还不承认,简直气煞魏公。

“这不孝女,倘若出现在我跟前,我必然要,我必然要打死她。”

魏公恨恨道。

那外室尚没说话,就听得一女郎淡淡道,“阿爷要打死谁啊。”

一语惊得满堂起。

魏公站直了身体,惊讶的看着魏二娘一步一步走进来,几乎要说不出来话。

他拿名声威逼,拿身份要挟,她都不愿意回来。

怎地今日就回来了?

魏公直觉这其中定有内情。

然而下一瞬,他就被魏二娘手中的东西惊呆了。

“阿爷,你要的是这个吧。”

魏二娘笑着摊开了已有些年头的纸张,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就是这庄子的地契。

只不过最左侧的名字不是魏公的亲母,而是——魏安然。

“怎么……怎么会是如此?”

魏公低呼,满脸不敢置信,一屁股坐回了木椅上。

魏二娘面上虽带着笑意,心底却满满的复杂。

她心头浮现起往事。

那时,她十岁。

因自小远离爷娘,阿婆脾气又不好,生生学会了看人颜色,讨人欢笑,阿谀奉承。

只是心底到底是倔的。

阿婆人老成精,因为事情教训她时,见她虽口中应着错,眼底却满满的都是不甘,便伸出手,一巴掌一巴掌搧在她脸上。

还问道,“你是不是口服心不服?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打你?”

小阿然只会低着头道,“阿然知错了,阿婆说得是对的,阿然错了。”

“不,你不认为自己错了,你是怕我打你才认的错,你这孩子,生的如此倔强,可不是好事。”阿婆严厉道,“我打你,是要你真心认错,不是要你对我阳奉阴违,你若是还不认为自己错了,就给我跪在外头,两天不许吃饭。”

不过十岁的她,竟真的生生的跪在外头两天两夜。

一口饭都没有吃上。

太阳在她的头顶散布光芒,月亮在她的周围洒下光辉。

但它们都温暖不了她,相反,她嘴唇干裂,肌肤起皮,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两天后,阿婆居高临下的问她,“错了吗?”

“错了,阿婆,我知道错了。”她仰起头,满脸都是泪。

她真的知道错了吗?

不,她只是学会掩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但阿婆很满意,她笑着点头,说道,“你终于懂事了,阿婆以后也能放心了。待我去后,我的物什都留给你,都给你。”

那时她满腔愤恨,根本不在乎什么物什。

直至前些时日魏公的话惊醒了她。

魏二娘得了空,便去箱笼里翻找了一番,然后,她找到了这个匣子。

不过巴掌大小的木匣,连锁也没上。

轻轻打开,就看到里面五六张薄薄的纸。

三个铺子,两个庄子,还有一张六十亩田的地契。

上面,全都写着她的名字。

这或许便是阿婆对她的爱,又或者是补偿。

但魏二娘并不想要,如果可以,她更希望阿婆能够待她温柔一些。

比起这些身外之物,有时候更需要呵护的,是心灵。

空旷的房屋内,魏二娘执着一张泛黄的地契,眼泪簌簌而落。

魏公起初忍着耐着,最后实在忍不住,伸出手便想抢走那地契。

然而魏二娘比她更快,一缩手,地契便背到了身后。

“阿爷,想要这地契吗?”

她眼泪尚挂在脸上,嘴角却勾起微笑,“有件事情,还要麻烦您。我与阿谨就要定亲了,纵观兰陵城内,只有阿爷您在,所以只能麻烦您了。”

魏公一怔,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这个二女,突然陌生的让人不敢认。

萧氏本就急着给萧谨生定下亲事,如今魏公终于寻得,虽然其中闹了些乌龙,双方都并不愉快。

但一个为了地契,一个为了家主之位,还是愉悦且迅速的定下了这桩亲事。

魏二娘,便是萧谨生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子了。

庄子里,魏公亲手将定亲书交给了魏二娘,眼巴巴的望着她,只等着那张地契。

可是魏二娘并没有掏出那张地契。

相反,她定定的望着魏公,尔后,厉声喝道,“来人,将这群人给我赶出庄子,这是我的庄子,不容许闲杂人等入住。”

十数个壮汉涌了进来,或扛着铁楸,或拿着锄头,一个一个凶神恶煞的瞪着魏公。

他们都是庄子里雇佣的长工,数十年种着庄子里的地,早就和这个庄子融为了一体。

结果,突然出现一个魏氏子弟,不仅白吃白喝,还搜刮他们家里的物什,又颐指气使的叫他们做这做那,俨然把他们当做了奴仆。

长工们忍着一口气,不敢奈何。

好在女郎终于回来了,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女郎,要他们赶走这几个白吃白喝的人。

长工们自然没有不同意之理。

“你们,你们竟然赶我?”

魏公愤怒大喝,“这是我嬢嬢的嫁妆,是我嬢嬢的庄子,我是她亲子,你们凭什么赶我,凭什么!”

“老夫人的亲子?为何老夫人居住此地近十年都没有见过你?”

有一个长工冷笑,“但是女郎我们是知道的,陪着老夫人近十年。三年前,老夫人亲自将地契上的名字改成了女郎的,我们都是亲眼所见。如今,这庄子是女郎的,咱们自然要听女郎的话。”

“不……不可以……”

魏公歇斯底里的叫嚷,但已经没人理会他了。

他突然开始恼恨,为什么从来没有回过兰陵,为什么没有来看过亲母。

她一定是怨自己不孝,才将庄子留给孙女都不给他。

但无论怎么样,都改变不了他们被撵出来的结局。

魏公带着外室,领着小郎君,还有几包黑心棉絮,狼狈的离开了庄子。

嬢嬢死了,兰陵的娘舅早就断了联系,到如今,他竟是连个为自己说话的都找不到。

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么?

魏公低下头,本是腰板挺直的令史台大人,如今却佝偻了腰身,乍一看过去,像极了从前魏府里那个看门的老头。

苍老,又衰败。

便在这时,魏二娘又轻轻唤了他两声。

“阿爷。”女郎盈盈的笑着,一张娇媚的脸庞上,隐约带了些戏谑,“我这里你是住不下了,不过你可以去找阿姐啊。”

魏公恍然抬头。

是了,他还有个大女。

上次大女来找他,衣着也是非富即贵,身边还跟着仆人,一定是二嫁的极有身份。

他那么疼爱大女,亲手将她抱大,又事事偏心于她。

她一定会好好侍奉自己,照顾自己的。

“阿爷,这便是阿姐住的地方了。”

魏二娘好心的将地址告诉了魏公。

看着魏公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忍不住掩唇一笑。

既是讥讽,也是嘲弄。

“女郎,那边估计也热闹起来了,您不过去看看?”

柳意在旁边问。

魏二娘轻抚宽袖,低声道,“要看,自然要看。”

柳意心领神会,亲自将马车驾来,又扶着魏二娘上了马车,不紧不慢的跟在魏公身后。

却说此时此刻,“那边”正焦头烂额。

也不知是谁跟四少夫人透了消息地点,那素来跋扈的妇人竟直接带人杀了过来。

随行的侍卫一脚踹开木门,魏大娘还没出来,四少夫人恒氏发现里头守着的均是萧四郎的心腹,便立时“哇”的哭了出来。

一边哭,她一边指挥身后的侍卫,“给我砸了这个院子,给我把那个贱人拉出来,拉出来!”

侍卫不敢不从,上前一把制住那粗胖的女奴,又一脚踹开了内室的门。

正侧躺在榻上休息的魏大娘惊的睁开眼,下意识的抱住膝盖,楚楚可怜的望了过去。

侍卫的手便是一顿。

有时候,美色的确可以摄人。

但有一样东西,是永远凌驾在美色之上的。

那便是权利。

恒氏一进屋,发现侍卫的动作停顿了,立时尖声道,“给我把她抓过来,抓过来,快点,再不动我就告诉阿兄,快。”

侍卫再不敢怜香惜玉,一把抓住魏大娘,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

一张苍白瘦弱却又动人的脸颊暴露在恒氏眼前。

她又恼又妒,恨恨道,“便是你勾的四郎一直不回家?便是你日日哄的四郎喜笑颜开?便是你让四郎为你作画?便是你……”

她说不下去,声带哽咽,眼中泪花滚滚。

曾几何时,她与四郎刚刚成亲,也是浓情蜜意,恩爱过的。

可后来,随着他日渐忙碌,夫妻间逐渐变淡。

不过那是必然的,谁家夫妻不是如此,谁家成亲七八年仍旧像最初一样。

恒氏安慰安慰自己,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恒氏才发现,他依旧是从前那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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