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有足够能力决定自己的人生,可你看见了,他还是愿意做我的儿子。梅森小姐也许不太清楚,在我们老行当的规矩里,‘儿徒’是可以远胜于亲儿的。我从他十三岁开始养育栽培,付诸心血远胜于自己亲生儿女,而不必说他是我故人之子。等我百年的一天,如果小语坚持要戴孝打幡,陆川,作为年幼的次子,是要站在他后面的。”陆千帆一直都毫无愠色,想到未来那一日的情景顿觉人生无憾,又道,“我再次提醒你,律师的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是黑是白,不过是对谁而言、由谁来说。下次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别怪我们卓陆将你淘汰出局。”
“说来说去,你是要找借口赶我走,是吗?”文婧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怎么会,我不是刚给你升职加薪,还特别点名表扬你吗?”陆千帆泰然自若的神态让年轻女孩无懈可击。他怎么会蠢到这时候把文婧赶走呢,以小语的心性必然会同情弱者,到时候这个女孩将成为小语甩不掉的道德包袱。
“你不赶我走?”文婧拼着一股不服输的念头,又道,“你会后悔的。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的女儿,有可能赢得了我吗?”
“雨萱和小语之间是谈感情,不是论输赢。”陆千帆依旧神采奕奕,他相信他的女儿和如亲儿一般的小语从小长大的情分。他们夫妻俩曾经无数次想过要经历怎样的考验才能完全放心地把女儿交给程斯语,而眼前就是个天赐的良机。陆千帆从来无惧任何艰难挑战,更不会受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威胁。临走前他又道,“材料准备好让陆川给我带回来就行了。”
这件事情在陆千帆心里许多年,他本以为一切都会在他的安排下顺理成章,现在却发现有些事情是生命中必须要面对的,谁也不能改写命运。不过这样也好,如此年纪的陆千帆早已经不再像当年一般渴望掌控一些。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他对人生早已淡然,余年只望家人安康,子女喜乐。今日这事说破了,反倒是觉得轻松自在,顺路还去了一趟花鸟鱼市场,给小陆诚带回了一只可爱的小乌龟。
陆千帆到家时,臀上有伤的小陆诚正跪在椅子上写大字,当然,程斯语是给他垫了垫子的。
小陆诚见到陆千帆还有些暗暗生气,现在爷爷都不疼他了。看见老爸对他痛下毒手不仅不拦着劝着,还当上了帮凶!这个家里,现在只有妈妈和小叔心疼他,可是这俩人武力值太弱,完全不是黑面神爸爸和他的黑面pro爷爷的对手。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可是最讲义气的!
“爷爷好!爷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小陆诚带伤从椅子上跳下来,急切切地跑到陆千帆身边,火急火燎地汇报道,“爷爷,小叔病了,好像很严重,你快救救他吧!”
“陆川?他怎么了?你爸呢?”陆千帆放松的神经一下子绷了起来,跟着小陆诚快步上楼。
听到开门声,额头上沁着冷汗的陆川似乎更加痛苦,蜷缩在床上止不住呻|吟。他看见陆千帆还要挣扎着起身,非常为难却仍是挤出了一声“爸”。
“怎么了?躺着别乱动。”陆千帆快步上前,焦急地问,“陆川你哪里疼,哪儿不舒服?”
“肚子……肚子疼……”陆川紧咬着嘴唇,脸色煞白,在自己的小蛮腰上一顿乱指。
陆千帆的第一反应是急性阑尾炎,急忙让小陆诚去叫程斯语过来,自己则马上吩咐安淮南叫救护车,同时让相熟的医生在医院安排好准备迎接陆大少爷的大驾进行身体检查。
救护车上只能有一人陪同,程斯语顺理成章是坐安淮南的车跟在后面,小陆诚在家看家。
随身带着手帕是陆千帆多年的习惯,洁癖如他平日并不常用,总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口袋里。此刻眼见陆川原本帅气的脸颊上不知是汗是泪,毫不犹豫地替他擦拭干爽。直到陆川在意自己的形象,陆千帆还不忘替他整理额前碎发,尽管内心焦虑难安,面上却努力保持淡定。
“爸,我好疼,我害怕……”陆川话里已经带了哭腔,水汪汪的大眼睛渴求地看着陆千帆。
“别怕,爸爸在。”陆千帆一手扶着陆川肩膀免得他乱动,一手握着他的手温暖安慰,“这么大人了去医院还害怕呀,诚诚知道了都要笑话你。”
“那爸呢?我这么没用,爸会不会笑话我、是不是不喜欢我……”陆川说着一颗滚烫的泪落在了陆千帆的手背上,“那次真的不是我……爸原谅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