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丹药往嘴里一塞。
他相信李寄倾已经预料到自己恐怕力有不逮,无法上岸的情况了。
他也没问李寄倾,为什么不下水和他一起推毯子。
李寄倾认真打量简天材,忽然一抬手,掀开简天材蒙着眼睛的黑布。他紧紧盯着简天材双眼,试图从对方眼神中找出犹豫、迷茫、坚决、悲壮……没有,都没有。
简天材瞳孔漆黑深邃,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映照出一个李寄倾。
——表情管理是侍卫必修课,而简天材在这一项成绩优异。
李寄倾不由迷惑起来。
这个凡人,太过不一般。
他是不是可以有点希望……
思绪被百里川岳的叫声打断。
百里川岳看着深深对视的两人,直到这时,他终于确定哪里不对,叫了起来:“天材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简天材转向百里川岳,回道:“并未痊愈,时好时坏。”
说完,将荆棘枝和自己拴在一处以增重,活动活动手脚,便往水里一扎。
连个水花都没溅起,他就这么下去了。
江水寒凉,水下乱流纵横,简天材先是试探深潜,习惯水流,随后开始工作。
水里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可能受多重的伤,都不在考虑范畴。
反正,他有药啊。
恃药行凶的简天材,摸黑推起了闼婆利火毯——手上一凉。
抬头,李寄倾趴在毯子边上,不顾长发垂入水中,手掌伸进水里,覆着他的手背,看着他,迟疑着,开口:“……算了吧。”
简天材抽手不理,埋头入水,闷声不吭卖起了力气。
随后他的手臂再次被冰冷手指抓住,细细的灵力钻入身体,渐渐蔓延开,和他的内力混合,继而融合,给他提供助力……
简天材忽然冒出头,对李寄倾道:“阁下,有事相商。”
李寄倾眼中一喜:“何事?”
简天材直愣愣地道:“头发扎起来。”
他脑袋上还挂着李寄倾的长发,漆黑的,就像一条条海草。
他就从一条条海草的缝隙中,露出两只眼睛,又拎起一把“海草”,认真道:“碍事。”
在水里万一遇到危险,动起手来,他有被缠绕的风险,李寄倾也有被卷下水的风险。
——劳动防护是头等大事,防护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简天材从一开始就本着职业习惯,想说说这个问题了。当初如果李寄倾的头发是扎着的,他被传送到太元峰时,也不至于一脚踩上去。
当然,简天材一路没提,因为这不是他该操心的。头发长在李寄倾头上,李寄倾愿意怎么做发型,是李寄倾自己的事。
李寄倾又没吃他家大米,他就算看不惯,凭什么指手画脚管那么宽?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当李寄倾的头发可能成为潜在风险时,简天材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专业指导——不是可供参考的建议,而是必须执行的指示。
就这么刚。
李寄倾:“……抱歉。”
他终于切实领略到简天材的杀伤力。
真是个有原则的凡人。
一如既往地有趣。
不仅有趣,简天材就像个存着许许多多盲盒的宝藏,永远不知道会开出怎样惊喜。
李寄倾想着,见简天材再次埋头入水,便坐直身体,一点点把自己的头发捞出来。
百里川岳在旁边看着李寄倾开始拧头发、擦头发、挽头发,惊得嘴巴都忘记合上,对自己的侍卫佩服不已——那么多人看重的大师伯,竟然乖乖听简天材的话,真是奇迹。
再说,大师伯那头发黑的!那手白的!那姿势优雅的!……吸溜。
百里川岳擦擦嘴巴,疯狂抑制住脑中接二连三蹦出的“已右键”、“prprprpr”、“女装大佬”、“留图不留种菊花万人捅”、“楼主好人一生平安”等等莫名其妙的词汇,艰难地扭过脸去。
谁知,他一扭脸,发现身后江水中,不远处有一块阴沉沉的影子。
不,因为雾霾的缘故,他们几个的影子都很淡,那么就是说……“水下有东西!”百里川岳大叫起来。
随着他的尖叫,那块阴影飞快靠近,越来越大,竟是一群鱼。
这群鱼数量不算多,三十几条而已。
但是每条都有百里川岳的腿那么长,大腿那么粗——百里川岳是个营养极好发育极佳的男孩,比同龄人高出一头,壮上几圈,还有小肚子,所以他的腿长,大腿也是颇为粗壮的。
常赶海或常钓鱼的人都知道有个俗语,叫做“斤鱼斗力”。意思是一斤重的鱼,在水里能发挥十斤重的战斗力。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并不是虚指也不是夸大,鱼在水里的力气从来大得不可思议。
每条鱼都有百斤重,这三十几条,要是翻腾起来……要是光翻腾,还算好的。
在波涛翻涌间,百里川岳看见了它们露在唇外的、尖锐牙齿。
——每一颗牙都有他小手指那么长、那么粗!
百里川岳非常从心地一弹而起,扑向李寄倾,手脚并用把人紧紧缠住:“大师伯,救命命命命命!”
——“噗通哗啦”。
闼婆利火毯,翻了。
李寄倾不是简天材。
这么多年来,除了守宫,没人敢这么暴力地向李寄倾投怀送抱,他双手又都在忙活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被这么一撞,根本防备不及,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子,就和百里川岳齐齐落水。
好巧不巧地砸在简天材背上。
简天材正准备冒头换气,结果挨了这么一下子,登时呛了一口水,口鼻都抑制不住地冒出许多气泡,气息不稳,手忙脚乱。
江中不住翻腾,浪花四溅,落水者挣扎,鱼兽争噬,十分热闹。
血色渐渐漫上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