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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飞(1 / 2)


继国缘一把笛子凑到嘴边。

鹤衔灯就把耳朵捂的死紧。

继国缘一把笛子放下来。

鹤衔灯就把手给垂下来。

他俩双双对视了一眼,空气里迅速弥漫起一股肉眼可见的尴尬气息。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鹤衔灯是个尊老的好鬼,他老老实实的和继国缘一道歉,“你吹吧,我会认真听的。”

他嘴上这么说,可脸上还是透露了几分抗拒,说这话的时候死死闭着眼睛,浑身上下都打着小哆嗦。

继国缘一把嘴凑到了笛孔处,他瞅着鬼,正要从喉咙眼里运出一口气——

先吹一下哦,唉,我还没吹呢。

坏老头收了笛子,颇有恶趣味的看着小心翼翼把手从耳朵上一点一点挪下来的鬼。

“对,对不起哦!”鹤衔灯真的是很呆的一个鬼,他把手放下来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请求继国缘一的原谅,“我下意识的不想听,所以我就把耳朵给堵上了,你,你刚才吹了吗?”

“吹了。”

“啊……?”鹤衔灯拍拍脸,“那我为什么刚才没听到,我是聋掉了吗?”

继国缘一:“噗。”

老头子笑的春光灿烂,把鬼搞得一头雾水一脸问号。

继国缘一嘴巴抿了一阵,高兴完了也不告诉鹤衔灯自己在笑什么,咳嗽了两声后和眼前的白鬼单纯的聊起了天。

……顺便拿他逗闷子。

他俩东一句西一句的拉拉扯扯,聊的话题没有一句对得上。这边说我有了新的花种,那边说豆沙馅的糯米饼很好吃,左一句今天把神像刻了一大半,右一句我吹的笛子真的很糟糕吗?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接得上话。

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是一人一鬼还是聊得很高兴。

“我感觉这应该不是你的问题。”鹤衔灯盘膝坐在一边,手里捏着多块被扯秃了的花,“是你的笛子有了点毛病。”

鬼把手里的花瓣吹掉,在白色的山雾中下了一场黄色的雨:“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吹这个笛子了,导致它的音走掉了?”

面对鬼的质疑,继国缘一摇摇头,否认道:“不,我经常吹它。”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温柔的包住笛孔,在笛子的顶端轻轻磨蹭着。

可能是因为经常握剑的关系,继国缘一的手指上都是老茧,笛子边缘处因为岁月冒出来的小木刺也扎不进去,最多只能卡在手指上那层弯弯曲曲的硬皮,晃着脑袋委屈巴巴的磨。

“我的兄长真的很温柔,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温柔而高洁的人,最后却变成了鬼。”

“哥哥啊。”作为一个弟弟,对此很有发言权的鹤衔灯试图插嘴,“哥哥都是很好的呢。”

“你哥哥很好,我的哥哥们也很好,我们都有一个好哥哥呢。”

因为变成了鬼的姿态,感到些许寒冷的鹤衔灯拢紧了衣服,他吸着鼻子,说话的时候都呼噜呼噜个不停:“我很喜欢我的哥哥和姐姐,他们都是比我好成千上万倍的,非常优秀的人。”

“是的,我的兄长也很优秀。”

男人的声音沧桑,嗓子像绷直的线一样细细地颤动着,研磨出来的声音大小不均,传出来的音色被石头给狠狠刮过一圈,几声叹息从嗓子里磨下来滚在尘埃里:“正是因为他这么优秀,我才不明白……”

继国缘一抬头,天上没有那轮让他寻寻觅觅的月亮,只有一片灰白的雾和云:“兄长他为什么会主动去变成鬼呢?”

鹤衔灯学着他把头仰起来,一同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夜空。

“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呢?”鬼抓着衣角,“如果我的哥哥变成鬼的话,我去问他,他肯定会告诉我为什么的,因为是哥哥,哥哥总会告诉你的。”

“不过他们要是变成鬼的话原因也无非是那几个罢了……”鹤衔灯莫名其妙的失落下去,“反正绝对和我有关系就对了……”

鬼的犄角旁边开出了几朵闷闷不乐的花,他伸手扯掉了这些从血肉里冒出头的花骨朵,将它们转移到了土里。

“我也想问,但是我找不到他在哪。”继国缘一拍拍衣服下摆站起来,“他就像从这世界消失了一样,不管怎样我都找不到他。”

“肯定能找到的吧,毕竟你们是兄弟。”鹤衔灯搓搓手指,指甲在掌心里凹出一个小小的月牙,“兄弟之间都有着莫名其妙的默契,血缘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呢。”

“要是大家都是真正的兄弟姐妹就好了,这样的话我肯定能凭着彼此共有的默契找到他们,可惜我们并不是,所以我就把他们给弄丢了。”

“默契……有这种东西吗?”

“有的,鹤莲目大人说过的。”鹤衔灯道,“神是不会说谎的。”

“希望如此吧。”

继国缘一按着手里的小布兜,借着布料去磨蹭里面笛子的形状:“因为兄长变成鬼的关系,我被赶出了鬼杀队,回想到过去的种种,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的人生差不多被鬼给毁了个干净。”

“现在想想倒也好笑,当时多么愤怒,现在反而多么平静,只是那股恨意还是弥漫在心头难以消散。”

“所以我还挺羡慕你的,就算遇到了那么多糟心的事情,你还能笑着面对生活。”他对鹤衔灯道,“某种意义而言你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才不了不起呢!我怎么可能会不生气不厌恶不计较啊!只要一想起那个家伙,我,我整个都——我甚至恨不得在鹤莲目大人面前扎他十几二十个小人诅咒他!但是,但是啊……我有捡一些小孩子回来,小孩子对情绪很敏感的……”

鹤衔灯把手悬在眼睛正前方,手腕上系着的一条红绳垂了下来,圈起了一小撮花和落在上面的影子:“而且伊吹来找我了啊。”

“我总不可能每天垮着一张脸吧,他可是把一切都抛下了,一个人义无反顾的过来找我的哈……那么的,那么的努力过来找我,我不想让他失望,我也不想破坏掉他心里的那个,陪伴了他十多年的精神支柱,我……我……”

鹤衔灯捂住鼻子,葱白的手指盖在上头,手指的缝隙里沾上了一点红色的,像是捣碎花朵的汁液一样的水渍。

鬼擦掉了鼻间上沾着的脏东西,白袖子上开满了红花:“我不想让他被我糟糕的情绪影响,他值得那么开心,我不值得。”

“六年啊,作为鬼的鹤衔灯有无数个六年,可作为人的伊吹山寻只剩下一个了。”

“是吗,他可真幸运啊。”继国缘一幽幽的叹口气,“我打算收拾一下,然后上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兄长……如果我们之间还有默契这种东西的话。”

“在离开之前,我倒是想要跟你聊一聊,你对那个孩子做了鬼舞辻无惨对你做的事对吧?”

他撩起地上的绳段,看着它在半空中小心谨慎地扭了扭,从凝固的一段绳变成化开的一片红。

继国缘一似乎想说很多,可到最后他也只是隐晦地提点了一句:“凡事请务必三思。”

“那你以后还会来吗?”鹤衔灯递给他一朵半开的侧金盏花,“如果感觉累了的话可以来这里休息一下的,我和伊吹一直在这里。”

“等我把你的糯米饼吃完了我就会回来的。”继国缘一道,“老头子也是要歇歇脚喝喝茶的。”

从雨中来到这座山上的男人选择在同样的雨天里离开了,带走了两包裹的糯米饼和鬼的一句祝你武运隆昌。

“他就这样走了吗?”伊吹山寻靠着胳膊,懒洋洋的垮在床上伸直了腿,“啊啊好啊!不对,是太可惜了,我还没有跟他告别呢。”

“可能是他不想跟我聊天了吧,我每天晚上都会去打扰他吹笛子,他可能不太高兴。”

“打扰的好啊!我将为你的勇气谱写一首赞歌!”伊吹山寻为鹤衔灯鼓掌,“真是太妙了,我赌一块糯米饼,连鬼王都不敢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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