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多看他一眼就红了眼睛,手指抚上瘦削脸颊,问瓯子道:“他怎么会病成这样?”
瓯子斟酌着太医说的话,回答道:“太医说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大体是说杨公子一是因为脊背撞击硬物受损,二是……那天先皇似乎是对他动了手,一口淤血淤积在胸口,杨公子又不醒。”
萧允抹了一把脸,吸着鼻子道:“我想看看他,你出去守着吧。”
瓯子原本想只是让萧允看一眼就令他走的,免得横生枝节,可萧允这样说……他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
掩上宫门,身着十二破仙裙小袖衣的女子提着及脚踝的裙摆往阶上跑,她喘着气:“瓯……”
瓯子一甩拂尘,觑了她一眼:“昭容娘娘那边又想做什么?不过是一个油尽灯枯的人,这几天都等不得,还等得到做皇后那天么?”
宫女望了望紧闭着的宫门,伏低做小地敛着眉目低声:“这不是听说宫中进了旁人,娘娘差我来问问,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
瓯子心中一动:“娘娘已经……”
宫女冷声道:“不过是一介低贱的狐媚子,连给我家娘娘提鞋都不配,做了陛下的人还能勾引萧将军家的公子,那勾人功夫真不是一般!不过……让陛下看看,看陛下还忍不忍得下他来!”
这要是把小公子拖进去怎么办?我可怎么跟萧将军交代?瓯子没了思绪,脑中却半点主意都没有。
殿中,瓯子才走,萧允再回头去看杨泽,却差点惊叫出声来。
那苍白透着青的脸上,方才还闭得紧紧的双眸此刻竟然睁开了,眼中竟然还颇有神采,半点昏迷中的迷惘都没有。
毕竟喜还是大过惊,萧允怔了一会儿便反应过来,握着杨泽的手都是颤着的,已然是激动地语无伦次了:“阿泽,你、你怎么醒了?你不是昏迷……噢噢,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我、我去叫太医!”
“慢着!”躺了许久,浑身骨头都是散的,杨泽只感觉自己的身子都不能被自己支配了,他勉强撑起身子去拦萧允,还没撑多一会儿便摔了下来,一下跌在没走多远赶回来的萧允怀中。
萧荣环了他的腰,缓声说:“你要说什么?别着急,你才刚醒,什么都还没好。”
杨泽仰起头看他:“你没有奉诏就进宫了,现在殿中还是空无一人,你就这样出去了,给人看到,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萧允听得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偷偷进来的?”见杨泽不语,他就差没失声喊叫了,“你、你早就醒了?那你为什么要装晕?”
杨泽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想见他。”或者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自己爱了半辈子的人,一直感激的救命恩人,为了爱恋和恩情而一直听从他命令的人,到最后来,竟然才是自己真正的仇人。
自己的一辈子,家人的一辈子,都是被他毁掉的。
萧允不解:“我听说陛下很尽心地照顾你,你怎么反而不想见他?”
“我说不清,但是我现在想要……”
“你想要离开朕?!”魏休音闯进紫宸殿的时候萧允和杨泽都愣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自然也就没有分开。
以至于魏帝死死盯着他们相互接触的姿势,恨得头顶都要冒烟,刀锋一样锐利的目光一刀刀杀着萧允,咬牙切齿地对杨泽道:“朕守了你这么久,只能等到你这句离开吗?你让朕等了你这么久,醒来,就为了给朕看现在这个场面吗?”
杨泽这才发现自己和萧允现在的姿势是又多暧昧,急忙直起身,却又因无力而再度倒下,可这一回,他埋首在龙袍上龙涎香里,浑身都战栗起来。
杨泽没办法站立,魏休音便抱着他径直坐地上了,身体被温暖团团围住,耳边鬓角全都是熟悉甚至是期盼着的炽热气息。
已经是半壁江山之主的男子的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他说:“阿泽,你终于醒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杨泽的泪水便从眼角滑落,心无法抑制地跳得猛烈,像是要跳出胸腔一样。
即使在抵触,再提醒自己其他什么,这一刻,杨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和语言:“陛下,我醒了。”
“你醒了、你醒了,阿泽你终于醒了!”天子的声音哽咽着,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好像是因为太不可置信而要重复提醒才能让自己相信。
杨泽抱着魏休音的身腰,把脸埋进他的颈脖里,泪水滑下,渗进锦衣绣缘内。他不想想其他,什么都不想,这一刻,就让泪水去表达一切,不管明天他们是否别离。
然而,承受着魏休音的温柔太久,久到杨泽已经忘记了,自己从小侍奉的这个主子是一个怎样暴虐的人。
对于一个胆敢染指自己枕边人的人,魏休音会怎么样做。
于是在怀抱着杨泽展露温柔的时候,魏休音看向站在床边试图再次抱住杨泽的萧允,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儿,冷笑了一声道:“果然是将门虎子,果然是敢做旁人所不敢做的事,碰寻常人不敢碰的人。”
萧允对上他的眸,却是丝毫不怕:“我来看阿泽完全是出于我们往日的情谊,哪里又半分苟且在?你不要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随意冤枉人!”
“君之之交还会有情谊在?萧小公子果然是非常人!”
萧允让他的强词夺理气得说不出话,只甩下一句话:“那你想怎么样?!”
魏休音等得就是他这句,呼喝左右上前:“来人!把萧小公子请到西殿暂住!”
杨泽抓住他的手肘,“不要!子诺真的只是朋友,他真的只是来看我的而已,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看来我是对你太好了,你已经忘了,你是我的人了?”魏休音盛怒之下,连帝王的自称都忘了。
“你要我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告诉你一次,你是我的吗?”冷冽如腊月寒风的声音让杨泽浑身一紧,往日痛苦的记忆涌上来,酸楚和细密的疼痛立刻在胸腔蔓延。
他握紧了魏休音的肩,身体向旁一倾,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