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动,”方行止不轻不重地给她擦手,慢慢地,动作逐渐攒成了团暧昧,他的语气也幽昧许多,又笑着瞧她,“一会儿吃完饭去喝两杯?或者去海边溜溜弯儿?”
他们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没到可以肌肤相亲的程度。
“那个……”林蔚甩开他手,跌跌撞撞地起来,就往一个方向走,“……我去趟洗手间。”
冲进洗手间,她反复揉捏搓洗自己的手。
稍稍能从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中喘过气来,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形容,盯着镜中愈发疲倦的自己,突然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个男人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得一览无遗。
她不喜欢。
甚至,很讨厌。
她正想用什么托词告别,忽然及时地接到了蒋一頔的电话,仿佛一场及时雨,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扶着额,疲惫地靠在墙砖上,赶紧接起。
蒋一頔问她是否有空,想约她出来见个面。她忙不迭说有空,边急匆匆地向外走,与蒋一頔约好了地点,挂了电话就准备和方行止告别了。
“不好意思啊,我得走了,朋友找我有事儿。”
方行止脸上有点尴尬:“去哪儿,要我送你么?”
“不用,我自己开车了。”
他笑了笑,也没强留,结了帐后一路把她送到了停车坪。
临走时,他伸手挡住她要滑上去的车窗,又笑:“阿姨生日快到了吧?找个时间咱们一起去挑个礼物?”
林蔚抿着唇,朝他莞尔一笑,语气客气又疏离:“还早呢,难为你还记得我妈生日,走了。”
*
林蔚和蒋一頔约在棠街一家清吧。
大概二十分钟后,蒋一頔见林蔚来了,一扬手:“蔚蔚,这边。”
林蔚卸下一身防备,把半个人扔在卡座沙发里,掀着眼皮,声音松懒地问蒋一頔:“什么风把我吹来了?姑奶奶。”
“什么风?救你于大难水火之中的风。”蒋一頔叫来酒给林蔚倒上推去,讪笑着,“先喝点儿,你吃饭了吗?要不咱俩先去吃点儿?我请你,酒我也请了。”
“讨好我啊?无事献殷勤。”林蔚淡瞥她一眼,嗤笑着,扬手推开面前的酒,“不喝,我还开车呢,你可别害我,赶紧说正事儿。”
“也没什么正事,”蒋一頔顿了顿,随口灌了口酒,声音登时也弱了,“……就是我例假快俩月没来了。”
林蔚眉心一跳:“所以?”
蒋一頔小心地瞧她:“所以……可能是中奖了。”
“……”
林蔚脑门儿轰的一声,表情一凝。
余震还没结束,蒋一頔就开始眉飞色舞地张扬和那位“小陆总”陆知贤在豪华游轮上销魂旖旎的一夜。
都听到小陆总脱裤子了,林蔚窝着火打断:“你等等——你用验孕棒了吗?”
“……没。”
林蔚气不打一处,憋着火冷声道:“明天去验,你以为你摸彩票呢?摸彩票还得开奖啊。”
“行,我知道了。”
蒋一頔答应着,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没头没尾的事儿,大多都围绕小陆总。
林蔚越听越烦,烦躁地拿起杯子灌酒。
头顶五颜六色的光泡在液体里,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目眩。索性仰起脖子灌下,苦辣在喉间蔓延,呛得她想流眼泪。
蒋一頔看林蔚那豪情万丈灌酒的样子,赶紧挡了下:“你别喝啊,你不是还开车吗?”
林蔚冷眼瞪她:“有空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儿吧。”
蒋一頔这幅样子,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蒋一頔工作的外企有个风云人物,人称“小陆总”,是她顶头上司家的大公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蒋一頔就成天三句不离他,本以为就是玩玩儿,如今却又搞出这档子事儿,林蔚气得想骂她,都不知从哪儿开头。
林蔚不说话,蒋一頔也不敢吱声了,怯怯地瞅着她一杯杯地灌酒,浇愁似的,小心翼翼地问:“蔚蔚,你心情不好啊?”
“还行。”
“有啥不顺心的?”
“就工作的事儿吧。”
“你说说嘛。”
“不说了。”
“不说算了。”蒋一頔又在旁叽叽喳喳地唠叨了会儿,片刻后,接了个电话,嗯嗯啊啊说了两句,末了搡她一把:“蔚蔚,我有事先走了,你少喝点儿啊。”
林蔚看蒋一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收回质询她要去哪儿的话,冷笑着,“哦,又去见陆知贤?”
陆知贤是小陆总的大名,蒋一頔几乎从不在林蔚面前直呼,这会儿愣了愣,后知后觉地点头,缩了缩肩,还是有点儿怵林蔚。
“嗯。”
“蒋一頔,”林蔚喘了口气,忍着喉中酒劲儿热辣,“我不想骂你,你别把自己到头来搞得不人不鬼。”
“嗯,嗯,知道,知道……”蒋一頔最怕林蔚发火,胡乱地应了两句,包一夹,人忙不迭地跑了。
林蔚酒量一向不好。
三杯两盏往下灌,无意识一样,恍惚间有了醉意。身后几桌都吵吵嚷嚷的,声音高亢,吵得她心烦气躁。
片刻后,朦胧感觉面前站了个人。隐约能看出是个男人,轮廓高大,身形笔挺。
那男人低声问:“一个人?”
他声音醇厚而低沉,略有些哑,像是抽了很多烟,配合酒精作用,蜂鸣似的,在她耳膜上抓挠戳刺。
林蔚没抬头,只冷笑着回应:“你搭讪啊?太土了吧?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觉得女人特别好骗,特别好玩弄?”
男人盯了她一会儿,轻笑了一声,指了指身后,淡声解释着:“我们那桌快坐不下了,你这边一个人的话,拼个桌?”
“拼桌?”
林蔚又笑。她微微抬头,撩着眼皮,瞥向他身后,眯了眯眸,想看清他们有多少人。
黑压压的一片,和着头顶斑斓的光,一晃,都成了大块儿的斑斓色块。
看不清。
她皱了皱秀气的眉,扬脸朝他笑:“你说拼桌就拼桌,觉得我很好说话,还是很好打发?”
一张娇俏艳丽的面容绽露在色彩迷幻的灯光下。
酒后酣容,娇艳又潋滟。
男人却不说话了。
他没再提拼桌的事儿,她以为他放弃了就走了,刚准备再倒酒,身旁沙发忽然一陷,他已经坐在了她身旁,随手抢过她手里的杯子。
她下意识地看向他,哂笑着:“干什么?要请我喝酒?”
他好像在笑。
声音越发清朗低哑,沉沉拂过她耳畔。
很好听。
她一手撑下巴,扬手朝他眉心点了点,语气跟教训似地嗔怪着,“你占了我位置,还不补偿我?你不请我喝酒我今晚就……”
他也一手支头,凝视她,漫不经心地打断:“你想要补偿?”
“不然呢?”她红唇一弯,勾起风情,准备同他好好地讨价还价,“占了我的地儿,还不补偿我?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一凑近,身上一股好闻的香味儿,就飘飘扬扬钻入他鼻腔。
陌生的气息。
可面前这张脸,又很熟悉。
许嘉川低眸凝视她,笑容从嘴角一点一点褪去。
七年,这张娇酣的醉容,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
最后他都不知,时常梦见她,是因为思念的惯性,还是因为实在难忘。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突然发狠,一把箍住她尖俏的下巴,强迫她看清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