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那香囊底下的穗子没了,怕不是落在路上了,我去找找?”雪衿问道。
林昭忙着吃糕,不便说话,就向雪衿摆了摆手,待将那糕咽利索了,她才笑嘻嘻说道:“给人了,不必去找。”
雪衿听林昭这意思,可不像是赏给了哪个奴仆,不由得低声说道:“那是贴身之物,公主怎能随便予人呢?这若让娘娘知道了,定会责罚公主的。”
林昭想,自己被责罚也无非就是思过、去临风阁思过和跪着在临风阁思过,着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因而不以为意道:“且不说此事传不到我母亲那里,即便她知道了,也无非就是让我思过而已,不必惊慌。”
“公主的名声都不要了么?怎能如此……”
雪衿见林昭对她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即噤了声,只忧心忡忡地看着林昭,林昭却头疼似的,按了按太阳穴,并不理会她。
林昭虽知雪衿是担心自己,才会这般啰嗦,但每每听她啰嗦,仍是不免有些烦躁,林昭此刻只怕自己再与她争辩下去,免不了要会发起脾气来,是以就闭了目坐在妆奁前,不再理睬她。
青檀正为林昭松着发髻,在银鉴中瞧见她紧皱着的一双小山眉,便知她已烦得很了,遂轻声劝雪衿道:“我看公主是困倦了,雪衿你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有我陪着公主呢。”
雪衿见公主不理自己,便也识趣,说道:“那我先出去了。”
待雪衿走了,青檀才试探着说道:“雪衿也是担心公主如此行事有损清誉,公主莫要怪罪她。”
“我自是知晓她的。”林昭睁了眼来,自银鉴中看着青檀,“我自己做事知道分寸。”
青檀并不搭话,也不做任何表态,只依旧慢慢梳着手中那缕墨一般的乌发。
林昭自妆奁中捻起个掩鬓来,冷眼看那金丝间裹挟着的宝石,在烛光底下闪烁几番,只觉那光芒刺目得很,她遂往旁一掷,连同心中那些杂乱思绪都撇到一旁,回头问青檀:“昨日我与你说的那些琴谱,可都找到了吗?”
“午间我与雪衿都找出来整理好了,公主现在要看吗?”青檀问。
林昭摇了摇头,说道:“都找出来了就好。”
她起身去换了寝衣,拎着那累银丝的花鸟连枝香囊看了须臾,将它递给青檀,说道:“明日换上个素珀坠子吧,流苏用石青色来配,应是正好。”
青檀应了一声,扶林昭去了榻上,又将帷帐放好,这才去灭了几盏灯,轻声出去。
殿中昏暗,仅燃着的一盏灯,隔着屏风忽明忽灭,林昭躺在榻上,虽睁着眼,却与闭着无异,只嗅得九和香的气味,在寝殿中弥散开来。
嗅着香气,她便想起那香囊底下的坠子来,也不知聂黎会将那坠子如何处置。
林昭翻了个身,赌气似的想着,他若敢扔,她便再不理此人了,转念又想,他说话的声音也是那般温厚悦耳,天底下怎会有这样不公平的事,他仿佛将所有的美好都集于一身了,这可让旁人如何自处。
林昭在京中的玩伴里,也有些好看的小郎君,那些人中不乏斯文正直,或风流潇洒之辈,高矮胖瘦倒也都生得周正,可惜却无一人能令她如今日这般,挪不开目光。
为何偏偏是个江湖人呢?林昭轻轻叹了口气,闭起双目,心下想起母亲的话来。
母亲说她不该整日跟着阿兄到处乱跑,就拘在京城中,不知外面的天地便最好了,若是在外头跑惯了,待她出了阁,还想这样到处去玩,恐要受人诟病的。
她虽贵为嫡公主,亦被父亲当作是某种祥瑞而宠爱有加,可凡事都有利弊两面,她这样的身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最是容不得一点错处的。
其实林昭并不在意,旁人能不能容得她的错处,她是个道观也拘教不住的俗人,混沌得很,着实不屑理会那些条条框框,毕竟旁人连对错都分不清,何以再用那可笑的“对错”来约束她呢?
她平日里肯拘谨自己,不过是想令母亲放心而已,母亲总担忧着阿兄的事情,已是够累了。
林昭想着,阿兄那心仪之人,如今也算成了高门贵女,待八月初他们成了婚,母亲便可免去一桩烦心事了,真好。
她不知不觉睡去,许是太过惦记着阿兄的事情,梦里忽就回到了初遇顾姐姐的地方。
那是在六合山脚下,漆黑夜里,寻不见月色,只顾姐姐提着一盏灯,在夜风里缓缓走着,橘粉色衣裙衬得她像极了一株开满花的海棠树。
“你是何人?”
林昭听她开口问道,声音轻飘飘的,宛若是被那夜风吹得散落下来的海棠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