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一点了吗?”希尔达问她。
“没事了,”陶乐思摇摇头,希尔达很快又放开了她,向后退了一步,让陶乐思觉得希尔达此时应该也是在她身上捣鼓什么法术,“我一般弹琴的时候……不会这样的。”
“可能是你累了。或者是晚上吃的东西不合适。”希尔达善解人意地说。
陶乐思想赶紧从厕所里溜出去,但是希尔达仍然颇有压迫感地站在她面前,而且还挡着厕所的门。
“你饿了吗?你刚才把食物都吐出去了。”希尔达说。
——真奇怪,校长夫人居然和陶乐思在厕所里讨论吃饭的事情。
不过,那种反胃恶心的感觉已经无影无踪,速度之快,令人惊讶。取而代之的,是陶乐思感到腹中空空荡荡。
“嗯。”她点了点头。
“韦伯先生(厨子)已经休息了,如果将他叫起来,他肯定会很生气,”希尔达说,“我可以请你在镇上的餐厅吃饭,有一家很晚才打烊。现在,你可以去换一件衣服。”
陶乐思现在很方。
头一次跟希尔达出去吃(约)饭(会),她该穿点什么?
“您就穿老掉牙的过时衣服就行,”艾斯比愉快地给她出主意,“桃乐丝就是这样的好清纯好不做作的人设。”
陶乐思没理他。
她翻箱倒柜,才从桃乐丝的衣服里找出一件稍微能穿得出去的连衣裙。她决定,这个周末,无论如何,都要去买衣服。
希尔达和陶乐思步行去那家餐厅。餐厅不远,只需要穿过两条街。
吃饭时,希尔达换了一件深红色的连衣长裙,除了颜色,几乎和她那件黑色裙子一模一样。陶乐思怀疑希尔达买衣服都是去专柜买下一款衣服所有的颜色。
她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彼此之间没有交谈。雨已经停了,路上有少量的积水,弥漫着冷雾。道路上偶尔有一辆小轿车行驶过去,看不到一个行人。陶乐思裹紧身上的外套,感到了夜的寒意。
小说原著中极少描写学院外的世界,学院之中就自成一个天地。现在陶乐思连这所学院处于哪个国家、哪个城市都不知道。学院中很多人都说德语,看起来像在德国,但很多教职工的姓氏又是典型的法国姓,而且他们大多数也会英语。
陶乐思留意着路上或许有路牌之类的东西标注着她所在城镇的名字,但是一无所获。
希尔达所说的餐厅是一家意大利餐厅,果真还没有打烊。而且其中的侍者显然认识希尔达,热情地招呼着她们。
两人在角落里落座。可能是比较晚了,客人寥寥无几,餐厅里很安静。希尔达点了通心粉、起司牛排和凉菜。然后她问陶乐思:“你能喝酒吗?”
陶乐思笑道:“老师问学生能不能喝酒,总觉得不太像话。”
希尔达也笑了:“明天就是周末,可以放松一下。”
她对侍者低声说了几句,侍者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一一将她们点的菜端上来,随后又拿来两个高脚杯,在里面斟上如宝石般艳红的酒。
“玫瑰赤霞珠,”希尔达对陶乐思说,“赤霞珠是法国一种葡萄的名称,用这种葡萄所酿成的葡萄酒十分美味,在其中加入玫瑰的风味,就是玫瑰赤霞珠了。”
她们碰了一次杯。陶乐思没有尝出这种酒有什么特别离奇之处,些许一点淡淡的玫瑰味,也被这样神秘寒冷的夜色所冲淡了。
也许对于她来说,这一顿饭,喝酒并不是重点。
“您以前是个舞者吗?”陶乐思一边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一边问道。
“没错。我创立康拉德艺术学院的时候,本来是只有舞蹈系,”希尔达用叉子卷着淋过酱汁的意大利面,“但是其他创始人并非舞蹈专业的,他们也各自创立了其他专业。”
“我猜测,您曾经并非是学习现代舞的。”陶乐思又问道。
希尔达始终盯着陶乐思,就好像她只要把目光稍微偏离片刻,陶乐思就会变身一样。
终于,希尔达喝了一口杯中的酒,然后告诉陶乐思:“我曾经是学习芭蕾舞的。”
陶乐思没有说话,她一边看着希尔达,一边专心地吃着自己那一份意大利面。这一家饭店做得味道还不错,蒜蓉和芝士的香味都恰到好处,她开始觉得自己应该从衣物购置的经费了抽出一点再来这里大吃一顿。
“但是,我学习芭蕾舞并不是那么顺利,”希尔达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红酒,陶乐思觉得她的动作很像优雅的女吸血鬼喝着杯中的鲜血,“我很努力地去训练,却始终没有……那种感觉,你能明白吗?”
陶乐思点了点头。
“我不是跳芭蕾舞的料。我的老师说我跳舞时永远身体前倾,肩膀僵硬,像老鹰那样虎视眈眈。我的动作永远充满了愤怒的力量,当我穿上足尖鞋时,就像一个战士拿到了他的枪,仿佛对一切都怀着仇恨。这在我跳《天鹅湖》和《胡桃夹子》的时候,成了一场灾难。”
希尔达说着,闭上了眼睛,沉默了片刻。
陶乐思还在跟自己盘中的佳肴搏斗着,但她依然望向希尔达,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也许我在跳卡门或者葛蓓莉亚时能稍微好一点,不过,这远远不够……因此,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芭蕾舞者,于是我转向了充满力量的现代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