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要误会。”阮新眼角泛红,口不择言，“这、这是物理学界的社交礼仪！”
李沙：“哈哈哈哈！！”
白裘：“哈哈哈哈哈！！”
阮新瞪着他们：“……”
李沙转过身，深情道：“白球球,你是否愿意在夜半无人的房间里，与我讨论物理学界的社交礼仪？”
白裘害羞道：“李傻吊，我答应你。等老子从台上下来,就与你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物理学界社交礼仪。”
“……”
实在是没眼看。
于是阮新悄悄去看薛临，却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
薛临微笑：“阮先生考虑好了？”
阮新越说越小声：“考虑什么……”
薛临：“刚才提到的表示。”
表示……亲他一下。
阮新脸腾地又红了：“你胡闹！”
他转身就要走，手臂被一把拉住。
薛临笑得欠打：“阮先生,我错了。”
“……”阮新半垂着脑袋,隔着个圆眼镜睨他。
这么多次,可算是明白了,薛临的嘴骗人的鬼,认错有多快，再犯就有多快。
阮新：“……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薛临满眼笑意，温声道：“好好好,再也不相信我了。”
不知羞耻！
他一口气哽在心头。
薛临的手微微松开，滑到他腕间。
握住的拳头被一点点掰开，四根清瘦嶙峋的手指被薛临拉住。
下一刻,香槟色的玫瑰花轻轻落在他掌心。
阮新收拢手指，香气甜蜜的花束便躺进他怀里。
他看看花,又仰头瞄了眼薛临，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薛临：“不用亲了。”
“……谢谢。”阮新小声嘀咕。
他说完就去看李沙和白裘,警告道：“你们这样不好。”
李沙和白裘两人挤眉弄眼,应付点头：“是是是！”“不好不好不好！”
阮新又瞪了他们一眼，这才低下头看花，缓缓道：“薛总以后少开这种玩笑,引人误会。”
“的确。”薛临笑着说，“亲一下，我就怕阮先生会喜欢我了。”
“？？”
阮新蹙眉，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半响，给气笑了：“我从没见过您这么自恋的。”
*
与此同时，F市，市中心的高楼里，装修工人来来往往。
这里原是MoH生物科技公司的总部。但不久前，年近七十的董事长闻柘斥资百亿。一栋百层大厦在B城市中心落成，于是整个公司都逐渐搬去那里。
13楼的实验室里，一个身型娇小却浓妆艳抹的女孩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纤纤十指在键盘上敲打，发出清脆的响声。
[您有新消息。]
响声戛然而止，女孩的手停住。
随即，屏幕上的实验日志被关闭，一个新窗口弹出。
[您的匿名快递已在10:25分送达。]
底下是一张图片，图片里黑色的长礼盒摆放在银白色的展台上，背景有点模糊，但能隐约看出一道身着白衬衫的清瘦身影。
女孩血红的双唇一点点弯起。
下一刻，她删除了这条讯息，从椅子上站起来。
细长的红色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然无声。
女孩向前走，推开一扇扇银白色的隔离门。途径的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仪器，显然是已被搬去B城。
——直到最后一间房。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芬芳，这间屋子里栽满各式各样的鲜花，娇嫩欲滴。
女孩在实验室正中心的花圃前停住脚步，俯下身，细长莹白的手指拨弄这株白玫瑰。
——永恒宁静的白玫瑰，褪去火热情意的白玫瑰，被人摆放在墓前的白玫瑰。
“送给阮学长。”
咔嚓一声，她剪下了那朵白玫瑰。
“爸爸，我准备好了，您在B城也要多加小心。”她说。
滋滋——
滋滋——
突然，一声诡异的，属于老年男子的轻笑，从这间温室的四面八方响起。
*
“会场A区出入口的安检报告已经出来了，这是10点到10点半区间的。”年轻的安保组小组长递上一个U盘。
展会监控室里，三百多个显示屏罗列在墙上，每一张屏幕上都有不同的画面闪动。
身穿荧光绿背心的中年男人拿过U盘，接入电脑。
一串串数据落入他的双眼，其中，任何生命体、易燃物、含有放射成分的物质都被红色标记出来。
“打火机、美工刀、胰岛素针……一朵白玫瑰？这一看就不会送花。”中年男人笑了一声，继续往下看“……防狼喷雾、杀虫剂、液氮罐……”
他数着数着，突然听见一声嗡响。
他按住无线耳机：“喂？这里是监控室。”
“这里是B城一级警督严沉。”那边的语速极快，仿佛要冲破耳机，“我在A区演讲台后抓获一名试图钻入台基底的男子，他声称自己的辐射感应器一靠近A区就出现剧烈波动，请你们迅速派人来查证。”
“收到！我们立刻派人来！”
严沉挂断通讯，低头。
身前正蹲着一个青年男子，一头黄毛衣物凌乱，双手被银色的手铐铐住，顶在头上。
李沙大声哔哔：“老子祖宗十八代都给你交代了，你怎么还不让老子走！”
“走。”严沉拎鸡仔一样把他揪起来，躲过人群把他带往安保室的方向。
——照李沙这个嗓门，不出两分钟，就会引来围观者。
李沙慌了：“阿sir，你先放开我，我真有急事！你想玩监|禁play我晚上……唔唔唔！”
到了安保室，严沉把李沙往角落的折叠床上一丢，按下耳边震动的通讯器。
那边传来了颤抖男声：“严警官！这个辐射量……检测仪已经失效了。等领导同意，我们会疏散全展馆……”
严沉皱眉：“立即疏散！有任何问题我来负责。”
旁边的李沙吱哇乱叫：“你还不快给我打开！老子上次见这种检测数据是在历史书上，核爆实验，明白吗？核爆实验就在演讲台底下！”
严沉按断通讯，取出钥匙上前给李沙解了锁。
“赶快出去，不要在展馆里逗留。”他命令道。
李沙一跃而起，就往外跑，跑到门边突然刹车，扭头问：“你报警了吗？”
严沉皱眉瞪他：“走！”
下一秒他按住耳机：“B城一级警督严沉编号C26098请求支援……”
李沙猛地推开门，朝着阮新展台的方向飞奔！
*
纯白色室内，无灯自亮，天花板上流线型的装饰蔓延到尽头。
这片空间的正中心，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发色浅金的男人。他面朝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漆黑，似乎是被黑布遮挡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淡蓝色的光幕凭空浮现在他眼前。
[杨女士：第八次实验失败了。]
[杨女士：你怎么还不行动？]
[薛临：开启第九次实验。]
[杨女士：薛先生，我们需要谈谈。]
[编号4072请求接入]
[编号01已拒绝请求]
[薛临：来不及了，我要回去一趟。]
[杨女士：你说什么？]
薛临站起身。
[杨女士：你给我停下，快给我停下！不准回去！]
薛临按下耳畔的“无界”芯片，从天花板到四周，白色空间渐次碎裂成像素，露出LinX银白色的展台和熙熙攘攘的游客。
在他身后，淡蓝色的光幕再也承受不住，彻底崩解。
对话框底部，依稀可见最后一行字，触目惊心：
——你会死的！
*
白裘来A区，并不是闲得慌，而是要上台演讲了。
他的NCEC天文观测站今年做了个大项目——小型民用空间探测器，造价三万，发射需要的燃料费不算在内。
爱好天文喜欢拍星星的人不在少数，相比那些动辄造价上亿的探测器，这种能在宇宙中航行，拍拍照的小玩具简直不要太可爱。
因此，白裘一上来就获得了巨大欢呼声。
展区里，阮新单手撑着脸，静静听着台上圆滚滚的白裘口若悬河。
他身后是巨大的屏幕——漆黑的深空中，远处有点点星光，小巧的空间探测器展开两翼太阳板，好似一只小鸟飞在寂静的夜里。
“……现在下载我们的App，可以随时随地观看8台公共探测器直播宇宙航行。当然，大部分时间里，您只能看到差不多的画面，毕竟宇宙辽阔，您要有耐心。”
还挺有意思的。
阮新打开光脑，下载了这款App……
特别卡顿，频繁闪退。
看来白裘是没钱请好点的程序员给他做优化。
“如果有兴趣，您还可以拥有一个专属小型空间探测器，想飞火星飞火星，想飞月球飞月球。虽然目前我们最远只能飞到木星，现在……”
——哔！
一声尖锐的警报刺破耳膜，暗淡的红光笼罩整个展会厅，人群一片哗然，左右张望。
“紧急疏散！紧急疏散！”
“请大家服从现场指挥，立刻前往就近出口到达室外安全区！”
惊慌的质疑声沸腾，大厅正中，一个受惊小孩子发出凄厉的哭嚎——
瞬间，人潮翻腾，争相涌向出口！
墙上荧光的指路标亮起，阮新一把抓起眼镜，被身后挤过来的人直接撞了个趔趄！
“小心！！”
阮新脚下一空，仿佛从高空坠落。
前方视野里，被人潮裹挟而去的李沙，正回头嘶喊着，奋力伸手要来拉自己——
下一秒，剧痛从膝盖冲上来！
他被撞倒在地，人群呼啦啦从身侧呼啸而过。
金丝边的眼镜摔在地上，弹起，在半空中翻滚，落下，瞬间被一双高跟鞋踩得稀烂！
阮新死死咬着牙，忽略颤抖的腿，用力——
嘭！
一个沉甸甸的背包狠狠甩在他的肩膀上，右臂顷刻失去知觉。
视线一花，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几乎贴上鼻尖，阮新睁大眼，全力撑住自己。
不能彻底跌倒！
然而后面涌上来的人推搡拥挤，如同从天坠落的炮弹，下一个就要轰开他的战壕——
就在此时，有人掐着他衣领直接把他提了起来！
后背撞上一具温热的身躯，熟悉的冷杉气息席卷呼吸，腰间扣住一只手臂，阮新几乎是双脚离地被带着往前走。
“哪里疼？”低低的男声贴着耳垂传来。
“右手臂……还有，膝盖。”阮新蹙着眉，上气不接下气。
旋即，他被薛临翻了个身，面朝他怀里。
“抓紧我。”
薛临微微低头，阮新伸出左手捏住他昂贵西装的后衣领，手臂架在他肩膀上，脑袋埋在他衬衫的第二个扣子旁边。
余光里，人潮渐渐远去。
“不是……这条路，你走错了。”阮新疼得喘气都在抖。
“这里也可以出去。”
刹那间，天光乍现，四周一片明亮。
红蓝亮色警灯闪烁，阮新侧过脸，只见不远处，A区的出口人潮拥挤，十几个身着防爆服的警察端着大喇叭：“不要逗留！不要停住，赶快走！”
安全区的大片空地上，人潮拥挤，嘴里抱怨着，尖叫着，质问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烟没火的跑出来干什么？”
“下下一个就是我了，我准备了一年啊。”
“我花十万买一张展位票，你们主办方不给个解释吗？”
“不要逗留，赶快离开安全区！”
还没反应过来，阮新就被直接塞进警车里，坐在后座上，两条腿搭在车门外。
薛临站在面前，衬衫和外套被蹭过的地方都有点皱。
他微微蹙眉，俯身来看他的膝盖——裤子上只是沾了灰，没有血迹溢出来。
“右手还能动吗？”薛临问。
阮新摇头。
右臂彻底麻了。
薛临的脸色一沉，起身转向旁边的人道：“我先送他去医院。”
阮新坐在车里，看不见外头被挡住的人脸，他探出半身，急声问：“李沙呢？我刚刚看到李……”
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薛临的正对面，严警官和李沙一左一右站在警车旁。
只不过严警官穿着警服挂着警灯，李沙一脸颓废，黄毛凌乱，脖子上的大金链也不见了，衣服皱巴巴掖在裤子里。
“展会区有驻站急救人员，我已经传讯他们了。”严警官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阮新问，“看着不像火警。”
如果是火警，那边的警察不会驱逐所有人离开安全区。
除非，安全区已经不再安全。
“的确不是火警。”严警官说，“A区的展台下藏了一个小型聚变弹。引爆预计波及范围约是1万五千平方公里，半个B城。”
薛临：“还有多久会被引爆？”
严警官：“五分钟。”
长风吹过展馆前的空地，红蓝两色警灯回旋，所到之处陷入凝滞的沉寂。
聚变弹不是普通的定.时.炸.弹，它爆炸后会释放出强大的核辐射，波及方圆千里。
“核武器？你没在逗我？现在的人都能在家自制核弹了？？”李沙拍脑袋，“那还撤人有个卵用？五分钟撤又撤不完。”
阮新想了想：“理论上行得通，只要能买到材料，再加一个差不多的实验室。”
严警官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拆弹组已就位。”
李沙吐槽：“你们拆过核弹吗？”
严警官面无表情听完，看向薛临。
薛临微微摇头：“我已经通知LinX防爆组，但最快也要十五分钟才能到。”
瞬间，几人再次陷入死一般粘稠的沉寂。
远处纷纷攘攘，人们恐慌的，叫骂的，激动地跟朋友诉说的，拿着光脑和家人保平安的，端着自拍杆在视频里疯狂宣泄情绪的。
初夏枝头，无知的鸟儿还在啼鸣。
谁能知道，这看似劫后安稳的一刻，其实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真正的灭顶之灾就潜伏在这巨大的展馆。
——即将降临。
“如果它爆的话……”阮新低着头，喃喃道。
他看着手腕上的腕表，在模模糊糊之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我好像……有个办法。”他说。
瞬间，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其实不需要拆了它。”阮新越想越可行，“就让它爆。”
他抬起头，双眼发亮：“但我们把它送到别的地方去爆！”
李沙一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蹦过来扣住车门框：“怎么操作？”
阮新抿了抿干裂的唇：“我需要回展厅去一趟。”
“不行。”“不行。”“不行！”
三人异口同声。
阮新坚定道：“我真的需要进去一趟，这个仪器需要连接我的光脑，也只有我知道怎么操作。”
只见薛临的双眉渐渐蹙起，复杂地看着阮新。
片刻，他说：“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