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李沙突然冲过来,严警官立刻拦住他。
“去什么去?送死吗?让阮新联系拆弹组的!”
李沙不敢置信地瞪着薛临,旋即他的视线扫到阮新身上:“你不许去!去干嘛?徒手掰□□吗?有什么精微操作非要你来,拆弹组不能解决?”
阮新:“有。”
他伸手向薛临,薛临一把将他带起来。
“还能走?”
“还能走。”阮新说,“右臂应该是脱臼了。”
薛临:“我扶你。”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从侧门而来,正是严沉请来的急救医生。
严沉两句话说明情况,医生转过头,轻轻触碰阮新的手臂。
“摁住他!”医生说,“忍着点!”
咔——
疼!
阮新咬着牙,酸麻依然存在,所幸右臂重新有了知觉,
“多谢。”
阮新呼吸都颤抖,咽了咽,站起身。“我们走。”
但脚尖还未落地,他忽然心有所感,回过头。
只见李沙张牙舞爪要冲上来,被严警官单手一把按住。
“你给老子走一个试试!”
来不及解释,也来不及叙旧,时间不公平,也不会给人公平的机会。
毫秒流逝的夹缝中,长风呼啸而过。
阮新望着他:“我不会再躺五年。”
“操.你大爷!”李沙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依次问候了阮新的大爷,薛临的大爷,严警官的祖宗十八代。
在这接连不断不堪入耳的骂声中,阮新温柔地笑了。
他扭过头,没有丝毫留恋——
向前而去。
……
出来时没发现,进去时才意识到,薛临走的是一道摇摇欲坠的临时防火楼梯。
怪不得不能从这里疏散人群,多走几个人都有坍塌的危险。
会场里的人还没完全撤离,一片沸腾。但在警察的引导下,逃离地还算有秩序。
此时距离紧急疏散开启,已经过了七分钟。
距离定.时.炸.弹引爆,还剩两分钟。
穹顶之下,展厅的正中央。
演讲台前空出一个巨大的圆圈,四周拦着封条,一队拆弹组正围着一个的铁灰色的合金长桶,它看上去平平无奇,不像是能毁灭整个B城的核弹。
阮新站在自己的展台前,找到黑色的行李箱。薛临按住他的手,直接拉开了箱子。
——这是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枪型仪器,两侧各有十个按钮,尾部缠着线圈,顶部有一个提手杠。
“比我想象中的漂亮很多。”薛临说。
“我叫它WM枪型传送门。”阮新给它“上膛”。
红灯闪烁。
“它能通过粒子对撞在引力场上制造漏洞,在漏洞闭合前,我们可以将目标传送去大致方位。”阮新语速飞快,“你去拿我的笔电,登录密码是101rx,点开左上角的程序,输入……输入……”
话到此处,阮新忽然卡住。
等等。
他焦糖色的眼眸里渐渐溢出恐慌。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输入一个坐标,一个精确的坐标。”阮新皱眉喃喃道:“但实际上,我无法确定任何东西的精确坐标……因为我不静止,也没有绝对静止的物体,一旦我开始测量,它必然不在原处。”
“你只能确定方向和距离。”薛临在键盘上敲下一串数字,沉声道,“将这颗核弹投放在北部荒原,或者西部沙漠中,有70%的概率成功。”
也就是说,剩下30%的概率里,这颗核弹会落偏,在附近或途中的任何一个城市爆炸。
“70%……”完全不够。
生活不是数学,概率里的99.99%或0.01%,现实中的一念生或一念死。
他要的是100%。
阮新怔怔看着手中合金的仪器。
下一刻,他抬起头。
刺耳的警报声盘旋在穹顶透明的会场中,不远处人潮涌动,每一张脸上跃动着喜怒哀惧。
银白色的展台,淡蓝色的光幕,闪动的电子数字2036。
演讲台背后,那一面墙巨大的屏幕里,孤独的探测器依然在漆黑的深空中飞行。
如何让70%变成毫无疑问的100%?
“我明白了……”阮新忽然睁大眼,“……这不就是现成的精确坐标。”
只是,明白代价有点大,大到甚至可能要搭上自己的生命。
——他要将这颗炸弹送去150亿公里之外,太阳系的边缘,将它送上天!
传送枪稳定传输的最远路程是5万公里,加大这个距离,或许会造成引力场的巨大漏洞,瞬间把使用者及周身的物体绞得灰飞烟灭。
从没有人试验过捅穿引力场是什么后果,阮新亦是如此。
这是个绝对疯狂的想法,但在科学的刀锋上,如果不疯狂,就永远看不见胜利的曙光。
阮新一把抢过薛临手中的电脑,向演讲台跑去!
——在主机的接口处,插着白裘还未来得及带走的移动硬盘。
接入电脑。
屏幕上,一行绿色的进度条缓缓推进。
此时,距离聚变弹爆炸,还有1分种整。
59秒。
阮新将这颗空间探测器的数据输入程序框。
——他无法确定任何一个坐标,但他能制造一个灯塔。大海中漂泊的船只见到黑夜中的那点光明,便能成功归岸。
叮。
屏幕上,绿色的进度条达到100%。
他提起传送枪,扯开白色封条,闯进封锁区。
拆弹组的警察按住通讯器,片刻后,直接让开位置。
会场中还未走的人早已注意到此处的异常,堵在出口不远处,回头朝这边张望,开直播的人甚至将镜头对准了会场中心。
阮新启动了传送枪。
他环顾四周:“请你们——都离我远一点!”
拆弹组的警察彼此对视,纷纷起身退出封锁区域,露出中间铁灰色的合金长桶,顶部有一个液晶显示屏,上面的数字是:00:38。
38秒。
世间万物好似蒙上一层水汽,渐渐模糊成虚无的彩色光斑。
视线的焦点,是那个铁灰色的长桶炸弹。
他很冷静,甚至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宁静又富有规律的跳动。
一念生啊,一念死。概率,那个物理学中最美的谜题,它让绝望者抓住求生稻草,又让求生者拿生命豪赌一场。
阮新一步步,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细小的尘埃震动扬起,又静静落回地面。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枪口对上炸弹的瞬间,一只修长的手横插而来,牢牢握住顶部的提杠!
——“给我。”
阮新侧目。
薛临眸色沉沉:“给我。”
阮新:“不给!”
薛临:“没有选择,给我。”
阮新咬咬牙:“你可能会死。”
薛临:“那你是什么打算,牺牲自己拯救B城?”
阮新深吸一口气:“我没法保证那么远的距离可以成功传送,你可能会被反引力场直接撕成碎片。”
薛临淡淡道:“现在两个选择,你拿着笔电去展台,或者我们可以等它爆炸。”
阮新气急:“你这个疯子……怎么尽做吃力不讨好还会弄死自己的事!”
薛临轻笑:“你也不是?”
阮新语塞。
薛临:“放手。”
23秒。
阮新悻悻放开手。
薛临:“带着笔电离我远点。”
阮新抱起笔电,返回展台。
薛临:“再远点。”
阮新再后退。
13秒。
阮新的心脏怦怦直跳,在键盘上敲下一个个字符。
“我数到1,你就按下传送钮。”他说。
薛临点头:“知道了。”
他看上去非常平静,提着合金传送枪,就像提着一个公文包。仿佛此时他应是在哪个国际峰会上,被众人簇拥,光鲜亮丽,遥不可及。
见阮新望过来,薛临微微一笑。
“3。”
阮新的指节颤抖,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薛临的情景。
LinX的顶层的总裁办公室,白色流畅的波纹装饰下,他质疑他的用心险恶。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不知道多少次,他在街边见过薛临,在宴会上见过薛临,在A大老实验楼见过薛临,在园区的墓碑前见过薛临,在发布会上见过薛临。
为什么……阮新怔怔想。
薛临捉弄他,也对他很好,可能是欣赏他的才华,可能是同情他的遭遇。
但欣赏和同情,真的会让一个人心甘情愿为另一人赴死吗?
阮新感到迷茫。
他或许能亲自问问他。
又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了。因为——
太迟了。
“……2、1。”
阮新敲下回车键,同时,薛临按下传送钮。
红光闪烁,炸弹的计时器倒数到最后一秒,时间在此刻静止,如一部被暂停的默剧。
世间百态就此定格在人们脸上,喧嚣与浮华凝固在穹顶的阳光里。
在看不见的世界里,在微观的粒子中,一道波纹漾起,如同黄昏中奏响的抒情曲,第一个音符悄然而至——
瞬间,宏大悲壮的交响乐奔涌而来!
强烈的罡风席卷整个会场——
穹顶玻璃轰然炸裂!
大地咆哮着震颤,场馆内外的人们发出崩溃的叫喊,穿透耳膜刺进阮新的脑海。
他看见钢筋与水泥龟裂坍塌,看见罡风裹挟着破碎的玻璃冲天而起,看见日光耀眼,折射出璀璨的火彩!
哗——
长虹化作晶莹的雨点,细碎的玻璃渣泼头盖脸,噼里啪啦。
阮新一个翻滚,躲进亮着“2036”的告示牌下。巨响让他暂时性失去了听觉,四周一片寂静。天地间只剩他的呼吸,鼻尖被蒙上一层灰烟,胸口闷闷的。
“咳—咳——”
他听见自己咳嗽的声音。
阮新努力往外看,好像没有东西再掉下来。
他一把掀开告示牌,从满地玻璃渣中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视线所及之处,人们瑟缩着,脸上残留着惊恐,茫然,无措,或站或蹲,望着会场正中心——
灰烟之中,立着一道挺拔的人影。
薛临……薛临!
阮新一愣,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踉跄走向他!
尘埃被吹散,渐渐露出那人的眼角眉梢,微带皱褶的昂贵高定西装,挽起的袖口蹭了一道灰,边角在风中摇晃。
他手中提着一把形状古怪的枪型仪器,面前——
面前的炸弹,彻底消失了。
那一人多高的合金聚变弹,此刻竟无影无踪!
我们……成功了?!
阮新身体前倾,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
剔透的玻璃,铺出满地细碎绚烂的彩虹,这个会场竟如此瑰丽动人。
在概率那纷繁未解的谜题里,在一念颠倒的生死落定间,他看见薛临朝他露出一个笑。
他便在他眼中读懂那句话——
我们成功了。
谁都不会死。
我们成功了。
震惊的叹息此起彼伏,防爆组的成员们张口结舌。
在众目睽睽之下,薛临走向演讲台。
那个枪型的传送器被放在演讲台上,落出“咚”的一声闷响。
人们似有所感,仰头看向演讲台后的大屏幕。
漆黑寂静的宇宙,伸展两翼的探测器孤寂地飞行。
一秒、两秒、三秒。
无人深空中,这颗小巧的空间探测器忽然炸裂!
光芒亮起,却寂静无声。碎片崩裂飞散,如同胜利的那一刻,夜空中轰然炸开的绚烂礼花!
这道信号跨越半个太阳系,穿梭150亿公里,近100个天文单位,映入展厅内每个人的眼中,映入这颗星球上所有亲眼目睹这庆典的人眼中。
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欢呼,震惊到无以复加时,言语便黯然失色。
——更因为每一个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要黑夜还存在,人类就不会停止仰望星空。
隔空传送像是科幻或者神话故事,但实际原理,就是制造一个瞬间闭合的爱因斯坦-罗森桥。
将数万光年,凝成弹指一瞬,它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虫洞跃迁。
无数先辈做着同样的梦,一代又一代。无数人幻想着,在垂垂老去之前,我还能否触碰星星,摘下月亮?
他们在纸上写下一串串公式,在打字机上敲下一行行文字,在红尘苦难的磋磨中,将这个梦悄悄带进了墓里。
而此刻的展厅中央,阳光一缕缕洒落,薛临于演讲台前,向阮新缓缓伸出手。
阮新望着他,忽然就笑了。
于是,他一步步走向薛临,一步步走向那个演讲台。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二十六分,距离他上台的时间提前了近6个小时,这不是属于他的时间。
他没有PPT,没有笔记本电脑,没有展台,没有腹稿。
但这都没关系。
他历经生死磨难,他遭遇重重变故,敌人潜伏在黑暗里,未来不一定会更好,也同样不会更遭。
但这都没有关系。
因为,这是必然的一刻。
真正的宝石,即便是埋藏于尘埃之中,只要阳光照耀,就能迸发出璀璨的光辉。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在这个当下,这些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自己即将见证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刻——
阮新登上演讲台,对着话筒,对着这断壁残垣,对着在场与线上万众瞩目的眼神,对着整个世界!
——郑重宣布:
“我们的未来,在遥远的星海。”
公历2036年,人类正式进入星际时代。
作者有话要说:改完了,故事线没有变,我把本来准备在后面写的东西加塞到前面了。
给大家说一声抱歉,深深鞠躬。
原作话:
(第一卷海森堡不确定完)
今天6千字,明天让我睡一觉然后修修文,熬夜写文太累了QAQ,我们后天见~
顺便本章提到的物理理论都是我改编/瞎编的,架空。
p.s.这本主线不是星际探索,所有的星空情节都和故事结局有一定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