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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次侍寝(1 / 2)


重熙的一天,是从被他母亲揪着耳朵从床上拎起开始的。

“巳时正了!”徐国大长公主的尖叫如魔音贯耳,震得重熙虎躯一震、神魂出窍,“还在睡,还在睡!昨晚是不是又去不干不净的地方鬼混了!”

“母亲大人息怒,”重熙久受徐国大长公主荼毒,早已熟谙滚刀肉流三大独门秘诀:骂不动、念不熟、打不烂,懒懒打了个哈欠,默默在心里例行抱怨下父亲是怎么忍母亲这么多年的,嘻嘻哈哈道,“您怎么骂儿子都无妨,但怎么能牵连陛下呢?这要让外面不知道人听了,不敢说母亲您的不是,倒是要猜忌父亲心有贰意了……”

徐国大长公主颤着手扔掉儿子的耳朵,抖抖索索道:“你,你昨晚又进宫去了?”

重熙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臭不要脸道:“怎么样,出息吧!”

“出什么息呀!”徐国大长公主崩溃地尖叫道,“新人入宫三个月,皇帝一个没有昭幸过,好不容易昨日回来,你竟又跑去宫里掺和!”

“娘不想再被人阴阳怪气地指着鼻子骂生了个只知媚君惑主的朝廷奸/佞了!”徐国大长公主一想到自己那惯会阴阳、皮笑肉不笑的大嫂刻薄起人来,指桑骂槐的劲儿呦,顿时两眼一黑,只觉人生无望,“你要是个女儿家,娘还可以趾高气昂地叉腰怼回去,你堂堂一介男儿身,要这歪门邪道的宠幸作什么!”

重熙暗道:那可还是别了吧,就他表哥那只要有女人稍微一近身就又头晕又窒息、喘不过气还大吐特吐的劲儿,他要敢真是个女的……重熙不由想到裴辞还在做皇子时,曾被人出其不意地“孝敬”过,登时吐得天昏地暗、面如金纸,一条命都去了半条。

算了,他表哥都这么惨了,还是在心里念点人好的吧。

“怎么会呢,”重熙抬手给徐国大长公主顺气,把他母亲天花乱坠一顿胡夸,只希望她能高兴了放过自己的耳朵,“您可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满朝独一份尊荣的大长公主、堂堂镇北侯的发妻,谁敢在您面前乱说呢?”

“谁再胡扯八扯的,咱大嘴巴丫子抽她。”

“难道我是个傻的么?”徐国大长公主幽幽望向重熙,嘴唇嗡动,无声骂了句什么,低落道,“能抽的自然抽了,这不是……”

——还有那不能的么?

重熙不由词穷,心虚后退。

“我的命怎么这么惨呀,”徐国大长公主两眼一翻,泪盈于睫,哭天喊地道:“母后去的早,父皇也没活多久,唯一的皇兄当了皇帝,这也没活得过我……哎呦,母后呀,父皇啊,皇兄呀,你们走的时候怎么不带上蓉蓉一起呢。”

重熙绷紧面皮,心知接下来的必然是熟悉的老三样:抱怨一把年纪不成器的儿子、念叨常年在外不着家的丈夫,哀叹旁人命怎么如何如何好。

当然,这个“旁人”,特指用徐国大长公主的话来说“死了皇帝老公还有皇帝儿子,死了一个皇帝儿子还有一个皇帝儿子接班”的某太后娘娘。

重熙听得脑袋刺痛,隐忍着敷衍两句,趁徐国大长公主不注意,逃命般从自己家里跑了出来。

身后,徐国大长公主尤自愤愤地追着叮咛道:“不许再进宫去了!”

“不行,还是得进宫,”想想又不对,复恨恨地改口道,“就偏要进,赶紧进,谁不乐意气死谁!”

他母亲是个没有脑子、只知瞎叫唤的,重熙搔了搔耳朵,没有理会,溜达溜达,溜达到了他“至交好友”萧惟闻府上。

与马上就要加冠却仍一身白衣、身上没个一身半职的重熙不同,萧惟闻同样年纪轻轻,却已官至四品,深受器重。

徐国大长公主每见上萧惟闻一次,都要叽叽喳喳念叨上至少半个月的“人与人为何有如此大不同。”

不比浪荡潇洒、一觉能睡到日上三竿的重小侯爷,同样是昨晚伴驾到凌晨,重熙到时,萧惟闻已一身玄衣,一脸肃穆地在案几前处理吏部考功事宜好半天了。

“惟闻兄,萧兄,萧大人,”重熙嬉皮笑脸地凑到人前,状若不经意地提议道,“走,进宫不?”

重熙进宫,倒并不为走前徐国大长公主的胡言乱语,单纯是瞧他表哥被人太可怜了。

当然,入宫也得讲究方式方法,就比如昨夜,重熙好心把人从华盖殿那虎窝里喊出来,皇帝一开始明明也很感激他。

但在明德殿坐了小半夜,皇帝看了多久奏章、处理了多少政事,重熙就斗了多久蛐蛐、打了多少哈欠。

最后,皇帝实在忍不住了,委婉地向他表示:“朕叫你来是为朕分忧的。”

重熙一脸无辜地反问:“臣弟以为把您叫到明德殿来,就已分了陛下最大的忧。”

皇帝气闷地闭上了嘴。

到底不是一道高台饮酒论英雄的时候了,重熙见好就收,非常替君分忧地偷偷喊了萧惟闻也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日重熙决定一开始就请萧惟闻一起,从根源上杜绝皇帝被自己气死的可能。

萧惟闻眉梢微挑,掀起眼皮,不置可否地静默半晌,冷不丁道:“陛下身有不豫?”

重熙微微一怔,继而嬉皮笑脸地糊弄道:“萧大人好聪明啊哈哈。”

萧惟闻是个聪明人,毋庸置疑,从破落门户一步步靠自己走到今天,自重熙认识对方的第一天起,就知道此子心机深沉、心思缜密,绝非池中之物,早晚遇风化龙。

重熙生性惫怠,好吃懒做,混吃等死,不想努力。

但他非常乐意作那一阵“风”。

但他本以为,聪明人萧惟闻,是绝不会主动问出这一句的。

深宫秘辛,从来都是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无知,很多时候才是一种运气。

重熙不欲多言,萧惟闻也同样没继续深问的意思,只收拾了案上文卷,淡淡道:“走吧,正好手上有吏部事想请陛下裁决,托小侯爷的福。”

二人简单收整罢,踩着酉时正的点赶到明德殿前。

重熙本还想着,这回表哥得感激他了,他今天来得比昨日早多了,说不得连宣人侍寝这一步都能一并省下……不成想,重、萧二人刚刚拾级而上、踏到正殿前的第一块汉白玉石砖,珮环清鸣,暗香盈袖,有一极貌美的少女也恰好从殿东侧的长檐下翩然转身,三人在毫无预料地情况下撞了个正着。

这时候再躲回去避嫌就显得过于刻意了,卫斐略一犹豫,福身见礼道:“嫔妾见过两位大人。”

重熙这才回过神来般,恍然惊醒,连忙回礼道:“重某见过娘娘。”

与对女人避若蛇蝎的表哥不同,重熙少时便在脂粉堆里打滚,他母亲徐国大长公主便是当年有名的洛阳第一美人,可以说,名扬洛城的大家闺秀重熙见过不少,江南秦淮的名伶伎子他更玩赏过一二……但从来没有哪一个,能给他这般直叩心弦的悸动。

好像单单只看上一眼,就已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神迷目眩。

重熙喃喃地想:原来美色到了一地地步,当真是能直接杀人的。

好在这股悸动,在重熙规矩地别开视线、安分望地后,很快便缓解了许多。

但下一刻,一个念头又在重熙脑海中迅速浮起,且愈演愈烈。

重熙想:我母亲说的没错,太后当真是有病。

且病得不轻,病入膏肓,疯魔疯癫,药石无医。

他表哥内里是个什么情况,旁人不清楚,那个当娘的自己还不知道么?

一批一批的新人选进来,除了能让皇室面上稍微好看那么一点点,还能有什么?

容颜易老,韶华空逝,这些可怜的女孩子就这么在深宫里被无情地磋磨过一生。

她们进宫时有预料到过这一切么?

她们知道她们的存在,于皇帝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么?

而这畸形的,扭曲的,怪异的,变态的一切,都仅仅只因为太后的一己私欲、固执己见,因为那句“陛下应当有后,如若不行,便是那些女人不行。换上一批再试。”

重熙牙关紧咬,想到避暑山庄无声无息死去的那批女子,想到届时病得虚弱到只剩半条命不到的九皇子、想到深宫中又新进的八个花骨朵般的无辜女孩儿……

重熙暗自怨愤,戾气抖生,内里所想,卫斐却半点不知。

她只默默哀叹句不巧。

各种意义上的不凑巧。

果然,两边撞上,明德殿大太监张禄亲去通禀后,出来只宣了重熙与萧惟闻二人进殿。

“卫贵人,”张禄委婉向卫斐暗示道,“而今才酉时,两位大人过来,陛下还有不少朝政要处理呢,您不妨错错再来。”

错错就没有然后,卫斐一笑而过,只作未闻,笑着将手中提着的攒盒送了过去,柔柔道:“这是嫔妾亲手为陛下做的八样点心,纵朝政繁忙,陛下也要顾及自己身子。”

张禄抬手接过,笑着客套道:“娘娘有心了,老奴这就送进去。赖发,快送送卫贵人……”

“张公公太客气了,”不待张禄说完,卫斐又柔柔笑着补充道,“嫔妾是奉太后娘娘的懿旨来明德殿侍奉陛下的。既陛下现有正事要忙,嫔妾在侧殿等等就是,不妨事的。”

“这……”张禄犹豫起来,有心想说句这不合规矩,但方才卫斐又重重咬着字申明自己是奉太后之命而来。

张禄踌躇再三,求稳为上,只得恭恭敬敬地叫人领着卫斐去了侧殿小坐,然后一五一十向皇帝禀明。

裴辞听后也是一阵头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后有多固执,诚然,他大可毫不留情地拒绝卫斐,但……裴辞想,可她又有什么过错呢?

裴辞心下莫名略微不忍。

于是,裴辞也只点了点头,温声吩咐张禄道:“侧殿偏冷狭小,朕这边还不知要忙多久,着人领她去东暖阁歇着吧。”

张禄大为错愕,愣了一下神后才慌忙领命而去。

“哎呀呀,”重熙咬了口攒盒里的红豆糕,嘻嘻笑道:“真是不错,美人面前,陛下也是个会知冷知热、能怜香惜玉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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