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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无心(1 / 2)


按住周辅深的警察直到他情绪平息下来才将他彻底放开,失去了压制,周辅深眼神空洞了一会儿,才撑着地板行尸走肉般地站起身。

即使没去看,他也知道周围的警察正满含敌意、充满警戒地注视着他,他们防备他就像防备一个不能自控的社会边缘人,一个逃脱法律制裁的杀人犯。

周辅深扯了扯嘴角,他挺直脊梁,目不斜视地走出调解室,他的身姿还像往常那样傲然挺拔,可内里支撑这具躯壳的某种东西却不可抑制地蜷缩起来,畏缩着躲避着所有探寻的目光。

那些人三三两两的聚在角落里,边避让他边窃窃私语,一道道怜悯好奇的视线投注过来,就好像在观察一个可怜又可恨的疯子。

可我不是疯子,我不是,周辅深浑浑噩噩地在心中默念着。

他拯救了自己的爱人,为了拥抱那道身影,他可以做出任何惊世骇俗的事……这样的心情,这些放任自己庸碌无为的路人又怎么会明白?

抹了把脸,周辅深沉浸在恍惚中听不清助手说了什么,他在保镖的簇拥下走出法院,此刻外面正值暴雨倾盆,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滴刮在脸上,还不等更多的刺痛来缓解内心的煎熬,一把雨伞就及时撑在头顶。

他一步步走下阶梯,在摇晃的伞沿下,媒体记者那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依然透过昏暗的雨帘映在眼中,他们就像嗅到血腥气的蚊虫般一拥而上,故意用那些扰人的言语和器械环绕着他,就指望着下一刻他便突然暴起袭击过去,换来明天各大平台的头版头条。

可是他不会,他不会给这些人审判他的机会。

……

回到老宅,偌大空旷的宅邸中只有周成业一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我让管家他们都走了。”或许是联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周成业语气一反常态的和蔼,数十年来从未照看过自己儿子的他,此刻亲手把毛巾递给周辅深道:“先擦擦头发吧,一会儿再去洗个澡。”

他原意是想趁这段时间思忖好措辞,但不想周辅深接过毛巾便丢在一边,张口道:“爸,我离不开江燃。”

周成业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偏过头摆摆手道:“这个问题我们等会儿再谈。”

“等?我等不了。”周辅深哽咽道:“我没办法停止一秒不去想他,爸,那就是让我去死。”

最后一个字咬得重重的,隐约含着酸涩,周成业听得于心不忍,周辅深从小到大都很少跟他示弱,所以每次一见对方露出这种姿态,他就难以拒绝。

可这次他的确是回天乏力,毕竟他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去操纵一个人的情感。

而且……他也不能继续纵容周辅深下去了,江燃的要求可能不近人情,但或许也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不要再提了,你以后再也不能去见江燃,听见了吗?这是我用我这张老脸跟人家做得保证!”周成业难得摆出严厉的态度道。

可周辅深早已不是吓唬两下就能老实的孩子,他蹙眉道:“爸——”

“迄今为止我一直都在放任你!但这次不行了,你做得太过火了……你居然敢去绑架江燃,甚至还为此背上了两条人命……那可是两个人啊!”周成业说不下去了,他摘下眼镜,整个人跌坐到沙发里。

“他们本来就是杀人犯。”周辅深同样坐下来,双臂搭在膝上,倾身用情真意切的语调道:“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被抓住也会被判决死刑,这其中的差别不过是早晚问题,更何况……爸,你知道我,我不是那种会随意伤人的疯子,我这么做是出于迫不得已,难道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周成业抬起头,神色复杂:“那江燃呢?你把他绑到岛上,把他囚|禁起来也是出于迫不得已吗?”

“当然。”周辅深痛苦道:“我没有办法,爸,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好好听我说话,我只能这么做。”

周成业哑口无言地望着他。

似是察觉出他的讶异,周辅深随即改口道:“我知道我吓到了他,可我不会再犯了。”

“……你现在……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周成业深吸口气,摇摇头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他那头话音刚落,周辅深的脸色就瞬间冷淡下来:“这样么,我太失望了。”

说罢他便霍然站起身,连半分留恋都没有,周成业一瞬间感到深深的荒诞,他觉得自己才是该失望的那个。

他站起来痛心疾首道:“站住,你就这么跟我说话吗?”

“不然呢?要我给您奉茶道晚安吗?”周辅深回过头,漠然的面容上全然没有刚才的脆弱:“这样对您来说是不是比较符合父子这个概念。”

“你这是在怨我?”周成业睁大眼睛:“周辅深!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到这么大!当年离婚的时候连你妈都不愿意要你,要知道像你这样的孩子——”

周成业说到这里陡然收声,他刚为自己愤怒下的口不择言感到懊悔,那边周辅深却像没事人一样嗤道:

“她当然不愿意要我,因为庄灵灵当年怀我的时候,医生就告诉过她这孩子有问题,但你还是坚持让她把我生下来,因为对于早就因病被诊断不育的你来说,错过这次,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听到自己费尽心血也要护着的儿子用嘲讽的口气道出这些陈年往事,周成业极为震惊的同时,脑后的气血也跟着疯狂上涌,他扶着沙发背,好久才缓过劲来沙哑道:“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从我还在摇篮开始,庄灵灵就已经在念叨她因为我都失去了什么了。”周辅深转过头:“我倒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宛若一道晴天霹雳,周成业骤然踉跄后退两步,沉默下来后他满脸沧桑伤悲地凝视着地板,直到周辅深想要离开时,他才道:“慢着……”

周辅深顿住脚步。

“本来想等你好好休息一晚上才告诉你这件事的。”周成业依然低垂着眼,缓慢道:“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知道我是怎么劝动江燃为你出庭作证的吗?”

“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关个两年半载,这就是他提出的要求。”他道。

显然,这句话带给自己儿子的打击远超周成业的预料,只见周辅深刹那如同大理石雕塑般僵硬在那里,目光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攥紧的拳头间发出指节噼啪的声响,他走下楼梯,咄咄逼人地重复道:“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对我,他怎么舍得……”

周成业从没见过他如此骇人的模样,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可以把网上营销号文章描述的,那个手上沾了人血的恶魔和眼前的青年联系起来,他按捺下心底的惊惧道:“冷静听我说……”

话还没说尽,周辅深就仿佛一座冷却已久的死火山,突然间毫无预兆地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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