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细雨如丝,在车窗滑落。
没有声音,与车内一样。
冷气源源不断从空调口出来,正好对着容枝。她穿了条白色小裙子,看上去还是长袖,袖口设计很漂亮,但为了散热,完全镂空,抵抗不住半点寒意。容枝紧了紧手指,想说空调调高一些。
旁边却伸来骨节分明一只手,递来一件深黑西装外套。
容枝侧眸,没接西装,“太麻烦傅总了。”
“衣服脏了。”被拒绝,傅柏也没多尴尬,笑容很温和。
容枝这才发现,左肩处沾了血迹,不算大,正好滴在小雏菊花蕊上,滑落的痕迹也颇具美感,只是,红与白,的确太显眼。容枝接过衣服,“谢谢。”
“没事。”傅柏说。
两个人都知道血迹从何而来,但都选择性没有提及。
男士西装外套很大,容枝小小一只,钻在里面。
肤色冷白与外套深黑成了鲜明对比,冷硬也与温柔相冲撞。她伸手,撩起半缕垂落在耳畔的发丝,却显露出她眼尾红褐色的小痣。她一张脸生得极美,温柔漂亮,不带半分攻击性,不软也不艳,冷清得不像凡人,而这颗痣,给她添了几分媚色。
难怪沈时费尽心机要找这么个情人。
傅柏轻扯一下领带,看了眼车窗外,说,“到了。”
容枝也看过去,高楼大厦,灯火通明,并不是举行宴会的地方。
她看了眼广告牌,LIDLILS,北市有名的造型工作室。
“走吧。”傅柏替她关上车门。
工作室在十二楼,刷卡上楼。
一进门,在门口站着的店员就说,“容小姐来了?今天沈……”
看见后面的傅柏,店员话停了。她对容枝记忆深刻,主要是因为美丽。工作室来来往往都是漂亮女孩,但像容枝这样,称得上十全十美,并不多。再加上,白富美们大多性格不好,这位容小姐好相处,于是记得更清楚了,连和她一起过来的人,都能记住。
每次没换过,直接脱口而出,没想到今天换了一个?!
还好她及时打住了!
“请问二位预约了吗?”她像是刚才没说过话一样。
傅柏也像没有听见,“有,姓傅。”
“傅先生对吧?”店员伸手指引,笑容满面,“来,二位这边坐,我去喊造型师。”
今天工作室没什么人,她一走,只剩下容枝与傅柏。
容枝笑着开口,“傅总以前没有带过女伴来这里?”这里的人一个个火眼金睛,来过似乎就忘不了,傅柏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忘记,除非从来没来过。
傅柏也笑,“容枝是第一个。”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怪癖,他永远只喊她名字。
咬字清晰,字正腔圆,从他嘴里念出来,总带着些奇怪的意味。好像是要显得她与众不同,偏偏又用错了力。
可能这就是直男自以为是的撩妹手段叭。
“我以前来过,是沈时带我来的,”容枝垂眸,带着点笑意说,“倒不是参加聚会,他有些生僻的喜好。”
生僻的喜好。
傅柏右手覆着左手,指尖是冰冷表盘,绕着转了一圈,笑笑没说话。
容枝继续说:“当时不明白,沈时为什么要拉我进这样的世界。如今也不知道,傅总是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只是喜……”傅柏想说,没说完,容枝打断了他。
容枝:“傅总不必再说喜欢。倘若真是喜欢,刚才我说沈时带我来这里时,你应该有表示。毕竟,一个喜欢的女孩在谈她的前任,说好听些是前任,难听些就是前金/主,这种情况,再怎么稳重的人,都会有些许表示的。”
傅柏没有回应,眉眼冷了半分,左脚搭上右脚,示意她继续说。
容枝笑笑,“何况,傅柏,北达总经理,华易董事长,北市鼎鼎有名的人物,怎么可能,对只见过一面的情/人谈喜欢呢?”
傅柏沉默了一会儿,“你很聪明。”
容枝并不否认,“但我确实很感激你,所以傅总,直接与我说,你想做什么。”
不远处,店员领着造型师往这边走过来。
容枝抬眉,笑容淡淡,“如果真的不能说,或者是不愿意说,生日宴后,我会给傅总送上与我而言,最贵重的礼物,当做这些天的答谢,就不必再来往了。”
她话音刚落,店员与设计师走到面前。
为了防止设计师发生同款乌龙,店员特意找了个新来的,是个金头发外国人,看见容枝,惊讶发出amazing。
“我第一次见你这样没有缺点的女孩儿。”造型师说,他啧啧两声,连着打量容枝好几眼,最后跑到旁边的橱柜里,拿了条裙子,递给容枝,“来试试这个,宝贝,我相信你穿上一定会很美。”
是一条白蓝渐变长裙,很多碎钻,闪闪发光,看上去奢华异常,除了这个,提着看不出任何亮点。
但是设计师的目光一向不会有错,容枝道了一声谢,估算裙子价格,从自己银行卡里扣掉一大笔,好在前些年稿费够多,还能买几条裙子。
容枝走进去换衣服,帘子被紧紧拉上,造型师才回头看沙发上的男人,“先生,你女友真是,万里挑一的漂亮。”
女友。
傅柏在表盘转动的手指停了下,黑眸有些幽深。
他是真没想到容枝竟然这样聪明,原以为之前的拒绝,不过是欲擒故纵,以为小女孩家家,随随便便一朵花就能收买来着。现在这个局面,倒有些超出他的意料了……
傅柏低眼,眸光晦暗,最后被造型师连着三声amazing吵醒。
抬起眼,容枝已经从试衣间里走出来了。
造型师的amazing就是为她发出。
普普通通的白蓝渐变长裙,穿到身上才知玄机。
上白下蓝,过度及其自然,碎钻大小也不相同,在灯光下,熠熠像月光洒在海绵,层层褶皱犹如波浪,裙尾是常见的鱼尾,一下束起,形拟美人鱼。欧根纱与真丝浪漫结合,松紧有度,却极易显黑。
这裙子对身材、肤色与相貌,都极其苛刻。
偏偏容枝驾驭得很好。
整件礼服像为她量身打造,稳稳贴合在她身上,细腰没有一丝赘肉,长腿笔直,隐隐显露的弧度优雅动人。白蓝更衬她冷白肤色,未施粉黛,漂亮似刚在海面冒出头的小美人鱼,她气质沉重一些,或许是小美鱼的姐姐。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包括傅柏。
他知道容枝很美,可是小门小户,行为举止间,总会泄露几分不美,适合淡抹不一定适合浓妆,穿得好白T不一定撑得起礼服。却没有想到,容枝换上贵重礼服,不仅没有显露任何缺点,反而更加美丽。
是那种,想让人私藏起来,不被任何人所见的美丽。
难怪,沈时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情/人割/腕。
“天啊,这条裙子终于找到它的主人了。”造型师夸张言辞,将人拉扯回到现实。
傅柏轻咳了一句,收回眼。
啧,男人。
容枝心下呵笑,面上没有表露,“是裙子太漂亮了。”
造型师摇头:“不不不,是你撑起这条裙子了。之前想试的人不少,结果都很难看,就配不起来。总之,用你们国家话来说,这就是两个都得到了好处。”
容枝合理怀疑,说得是相得益彰。
换好礼服,下一步就是化妆。
化妆期间,造型师一直在夸人,而傅柏就坐在旁边,没有半分不耐烦。
大约半个小时,一切完工。
造型师像欣赏自己亲手打造的艺术品一样,揪着容枝看了几圈,才念念不舍放他们离开。
坐回车里。
傅柏不说话,容枝也不开口。
大约开了五分钟,傅柏才说:“我心理有些问题,是关于情感障碍的,要说的明确一些,大概是生理性厌女症。”
这不就是看见女人就恶心吗。
没救了,建议拖出去火葬。
容枝心里默默吐槽,嘴边没说话,就支着脑袋,听他听得很认真一般。
“因此,这些年我身边从来没有女性,也对女性提不起半分兴趣,直到遇到你。”傅柏缓缓说。
多么庸俗的故事,竟然还能发生在现代都市。
不过,这样的富二代,这样的大佬,碰不了女的,一定很辛苦:)
“容枝,我对你的感觉确实与众不同。”傅柏说着。
容枝生怕他下一句就是,‘我真的喜欢你’之类的。说什么与众不同,不过是激素作祟,玷污爱情实在没必要,“我明白了,傅总是想试着接近我,看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性?”
傅柏沉默了一会儿,“算是吧。”
他像是想了一下,“这么说吧,我是想与容枝谈一场恋爱。”
容枝笑了,“这有什么难?”
傅柏:“不是你与沈时那样的关系。”
容枝点头,谎话信口拈来,“实不相瞒,我对傅先生也有好感,而且,正好想麻烦傅先生帮我一件事。”
傅柏问:“什么事。”
容枝歪了歪脑袋,说得认真又坦白,“程阮害我弟弟,始作俑者是沈时,我想报复沈时,正好差一位男友。”
其实并不是。
报复沈时并不一定要男友,同傅柏说谎,大概率是她的恶意。
如果傅柏有感觉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单纯小女孩,对方倘若真的爱上这个人了呢。这样的问题,傅柏并不会去想。他只会想,自己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就如当年沈时一样。
她真对这群高高在上的男人没有任何好感,甚至于是厌恶。她只是想看看,这些人溃不成军的模样。
傅柏信以为真,抬头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她的诚恳。
容枝也笑,伸出手,“所以傅总,不如我们共同利用?”
共同利用。
傅柏勾了勾唇角,也伸出手,同她相握,“好。”
-
医院。
越淮赶到时,沈时正好包扎完毕。
旁边放了好几团沾着血的卫生棉球,看上去很狼狈很血/腥。
越淮差点晕倒,走上去就,“你不是出去找喜欢的人了?怎么搞成这样了?”
人伤了,车没了,还变成这幅模样,越淮越想越不明白,“不是,难道你跟程姐求婚被拒绝了?报应来了?然后愤怒开车,被撞了?失忆了吗?按照套路,你应该失忆。”
“不是。”沈时垂着脑袋,嗓音也很低沉。
越淮没听太请,“什么不是?”
“都不是。”沈时说。
越淮还是不明白,“那么多问题呢……”
沈时站起来,语气中带点不耐烦,“不是程阮。”
他径直朝外走去,连背影看上去都很不好惹。
越淮不敢说话了,咽了下口水,“医生,他这大姨夫啊……”
旁边坐着的中年医生在收拾棉球,本来不打算说话,听见越淮问才开口,语气沉重,“你是他兄弟?”
“啊?是。”
这语气,越淮懵逼百分百。
总觉得下一句就是,给他准备后事吧。
医生长叹一声,“你兄弟似乎有重度抑郁,已经有很严重的自残行为,不保证没有自/杀倾向,如果是好兄弟的话,你多关心关心他,唉,这些年,成年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买房买车,心理问题是越来越严重了。”
越淮其他没听太请,脑子里面就转着几个词。
重度抑郁。
自残行为。
自杀倾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