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道真君成功被气走了。
他只管炼气期弟子的事宜,江月对他也没什么感情，眼睁睁看他走，也不拦。
她站在门口思索了一阵，站灵阵上,传送去了天枢峰。
在灵阵区门口,她和黑猫大眼对小眼。
黑猫老实,到晚上就会回到院子里。白天,她也不会约束他，任他去玩。
黑猫歪歪头，碧绿色的眸子里蕴着温柔的水光：“喵~”
江月蹲下来，摸摸他的头，软软呼呼的：“喵，我去做事情，晚上见。”
黑猫仰头蹭蹭她的手心,“喵~”
两人相遇，然后分别，一切就是如此简单。
江月出了灵阵后又进灵阵，白光一闪，她到达广场。
广场上的上首有几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坐着，辨不清男女。江月看了一眼,就走去窥天区。
窥天区已经清扫干净,变成擂台区的延展。擂台比斗到达关键时期,许多选手早就受不了狭小的擂台。
擂台扩大，其他区的比赛仿佛没有发生过。
江月面色不改,看向广场的尽头，尽头，一个大红制式衣袍的人站在那里,眺望着远处建筑琳琅的凌霄城。
她听梅当归说过，以前自己也零零碎碎地见过。
千山宗的明法堂，威武不凡，管千山宗内外弟子的犯事之事，多收剑修，剑尖衣袍皆浸血。所以他们的制袍都是大红色的，看着就一股肃杀之气。
梅当归穿大红长袍……看着只像个傻乐的新郎官。
“冒昧打扰，”江月拱手作礼，她对看得顺眼（至少不碍眼）的人总是以礼相待的，“请问，比斗胜利，该怎么找人拿奖励？”
这位千山宗明法堂的人回过头来。
是个年老的女人，皱纹写尽沧桑，缠着老年髻的发根有几缕白，衣袍猎猎，年代感和压迫感扑面而来。
一个化神期的，几近飞升大能……
江月下意识屏气凝神，下一瞬她轻叹自己身体本能的畏惧，克制住，不让身体颤抖。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说两句话而已。
化神期大能上下打量她片刻，问：“你就是江月？可以向千山宗提一个需求。”
江月没有任何意外，只恭敬拱手：“是。”
大能点点头，“找我要就行，你要什么？”
江月道：“能供我筑基期饮用的……”她想了一下，“千年千山雪莲沁出的千尺寒雪。”
这个全称真的好长，宁邀到底是怎么背下来的……
大能噗嗤一声笑：“你就说雪莲水就好，”见江月不解，她解释了两句，“这种水其实不难得，把千年雪莲和千尺雪一起装到水缸里，等一个月，化成的水就是你要的水了。”
江月听着点头，暗暗记在心里，打算回头问问叶清风。
如果这不能算[千年千山雪莲沁出的千尺寒雪]的话，就换成贡献点。
大能问道：“你在筑基期要用多少雪莲水？”
江月思索了下，大概估量出一个值来：“五个大水缸？”
五个可以倒扣仙鹤，并且让仙鹤自由伸脖子的水缸。
“才五个？”大能笑了，“你不是要能喝一整个筑基期的雪莲水吗？”她道，“就按这个来。”
江月克制地微微瞪大眼睛——
“真的？”
一整个筑基期啊……多少个修士终老筑基期无所进益。
千山宗能被她一个人喝穷的吧。
“真的，”大能无所谓地点点头，回头看向凌霄城，“其他人忘记了，但我还没忘——
“你是凌云者。”
江月……江月自己都要忘了，她是凌云者的事。
她想了想，摇头道：“这只是个名头而已。”说罢，恭敬再一拱手：“多谢前辈。”
大能摆摆手，“不足挂齿。”
片刻的沉默。
大能看着凌霄宗，眼眸深邃，沉淀无数风雪。
江月凭直觉，感觉大能还有话要说。
她在一旁等着。
身后，有几个修士带着他们的孩子嬉笑着跑过，孩子指着凌霄城，道：“那里有很多人吗？”
“有的。”孩子的爹娘安抚道。
“有人陪我玩吗？”
“有的。”
“我要去玩！”
童稚之心，无可苛责，孩子的爹娘哄着孩子，渐渐走远。
江月听完，也只是听完罢了。
可大能却突兀开口：“我以前也有个女儿。”
江月连忙敛容正色，听她说。
大能接着说：“后来她飞升了。”
江月：“……”
哦。
看着大好河山，感慨半天，原来是想女儿了吗？
她一瞬间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直觉有误，她该离开，而不是让大能被迫找话题。
大能只淡漠地继续说着：“女儿在的时候，魔族肆虐，南周国国都几乎沦陷。是她和……一个臭小子，以一己之力对抗，保得大陆安泰。”
江月沉默。
她对过往的历史，并没有那么了解。北楚国地处大陆东北，而南周国地处大陆西南，北楚国对当年魔族一事，都是漠然。
她想了解，也只能得到失真的只言片语。
大能道：“我原以为大陆能得几千年太平，可近日我有冥冥预感，大陆的天……又要变了。”
江月敛目静听，衣袍猎猎，风声呼啸而过。
大能道：“往年，窥天者的比校，赢的都是清谷阁的人，清谷阁的人别的都好，连请求，都只是要几粒更好的灵种。可他们顺应天时，终究不是修仙者。他们对长久的宁静不感兴趣，只在意片刻的欢愉，完全看不出来天道的变化。”
江月不知如何接话，所以，大能是特地寻她这样的人？
大能道：“这一次终于不是清谷阁的人了……”
江月刚拿了人家一个筑基期的雪莲水，不好贸贸然拒绝，便问道：“您要我做什么呢？”
大能扭头，定定地看着她：“你看着我，告诉我，我能活多久。”
江月：“……”
问题好直接。
她倒也不扭捏客气，点点头，就唤出命簿。命簿只有她自己能看见。
《人界·岑炽凤·千山宗明法堂堂主·赤炎峰峰主·长老》
江月：“……”
她头一次见到这么长的后缀。
翻开书，翻到结局。
【…………
【太虚混沌纪6677年七月初七，投于青丘洞口。】
江月平板地念了一遍。
大能岑炽凤以为她不懂，笑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江月眼神平静，琥珀色眼眸光芒尽敛，“6677年，大家都会死。”
岑炽凤神色微变，凝视着她，仿佛想将她看破。
江月神色不改与之对视。
半晌，岑炽凤轻叹一声：“你像我女儿的一个故人。”
故人是谁，她摇摇头没说，只恍惚着神思，飘飘摇摇凌空飞走了。
“咚——”
仙梧木翠绿的树叶翩然落下。
江月仰头看去，见岑炽凤撞破一块树荫，有大块的阳光倾泻到地上。
而她红色的一抹影子，倏忽间，已经升到天际。
江月默默仰头看了一会儿。
然后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回天权峰去。
从前，是她一个人眼睁睁看着命运将至，无从反抗。
现在，是一群人看着。
黑云压城之际，他们的表现，和她孤身一人时，差不多无力。
还有九年半。
.
过了几天，一个自称是千山宗青溪峰的峰主亲自提着装有雪莲水的水壶拜访江月。
彼时叶清风也在，一番评定之后，确认水壶里的水能喝，且够她喝十年。
江月送走青溪峰峰主后，回到屋里，沉下她礼节的笑。
屋里，大黄猫后面的两条腿冒着紫黑色的气息，鲜血淋漓，滴答不止。
叶清风难得过来，居然还是因为这只猫。
“他遇到了袭击，”叶清风语气平顺，“江家用从海域找到的魔功练手，否则他现在尸体应该已经凉了。”
江月秀眉一横：“和我什么关系？”
其他事，她可以商榷，王爷的事，她不落井下石已经是涵养。
想到叶清风之前提议她养大黄猫的事，她靠着椅背，冷酷给出答复——
“他如果放在我这，很可能会连累我。师兄如果得闲，还是把他抱走吧。”
叶清风笑意浅淡，全然不恼：“我知道你和他的恩怨，不会再劝你收留他。
“只是他此番受伤，自知时日无常，特地请我抱他来看你一眼。”
江月：“……”
江月倾身过去，捏住大黄猫的肥脸，冷声：“你从哪看来的话本？这请求说着你不嫌腻吗？”
大黄猫委委屈屈：“喵……”
江月眯眼：“说人话。”
大黄猫瘫倒在地，变成一个毛茸茸的大肉饼：“喵呜……”
江月冷笑着甩开手。
叶清风面上含笑，解释着：“知道姑娘不喜欢他说人话，替他封脉的时候，顺带把他的声穴按了……没想到变成猫后，他还能‘喵’着叫。”
江月撇过头，终究觉得有事不关己的有趣，忍不住轻笑一声。
叶清风浅淡的笑意也添了些兴味，戳了戳大黄猫的头。
大黄猫委屈地背过身子去，只用屁股对着他们。
叶清风收回手，依旧是一本正经、光风霁月的天玑峰师兄。
…………
出去后，叶清风抱着他，也不嫌重，轻笑道：“你之前总说她恪守王妃本分，定会心忧于你，眼下看来，全是你的妄想。”
叶清风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又补刀一句：“以后不要一直想到她跟前凑，我的灵宠袋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喵呜……”大黄猫看起来很委屈。
.
门派大比比了一个月。并没有比完。
叶清风抱着大黄猫回去的第二天，易道真君又来找江月。
他已经知道江月和千山宗换了东西，没死乞白赖要她换贡献点。
他说起另一件事：
“南秦国的连鹤村有秘境快开启了，已经确定，只能筑基期的弟子进入，大概就是几天后的事。你准备好了没有？”
江月懵懵懂懂：“准备什么？”
易道真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准备贡献点啊！凌霄宗不比其他小门派，入秘境的资格是要用贡献点换的，你有贡献点，才能进秘境。”
江月恍惚记起来，是有这个规矩。凌霄宗很多门派资源都需要贡献点换。
她问道：“大概要多少贡献点能进秘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