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丫头请了太医来,好巧不巧,今日太医署仍旧是袁太医当值,一听又是卫国公出了事,忙提着箱笼便赶了过来。
周氏已经被安置进了寝房,这会儿正靠在秋香色金线蟒的大迎枕上,形容枯槁,与昨日那般光鲜亮丽判若两人,这会儿瞧着倒是同袁太医似一辈人了。
袁太医正坐在床头的杌子上,闭目替她诊脉,半响才捋着那一把白胡子说道:“老夫人身子骨向来硬朗,所幸救治也是及时,这会儿并无甚大碍。”
又瞧了瞧周氏吐出来的东西,拧着眉说:“老夫人年纪也不轻了,这般硬质的果干还是少用得好。”这便是方才周氏拐着弯儿要吃的带核果脯。
周氏望着托盘上的果核,脸色青黄交加,讪讪一笑打算囫囵过去,远远扶着阿芙站在门边的霜眉低低说道:“还说呢,这果干姑娘劝了好几回,老夫人硬是不听,救人还被冤枉。”
霜眉虽是同阿芙耳语,却并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会儿屋子里又静谧无声,不就如同放大了数倍,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周氏颇为尴尬的轻咳咳一声,袁太医若有所觉的挑了挑眉毛,哈哈一笑:“原来是大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夫人可得好好疼疼你这大孙女,今日若不是她在,老夫便是赶来了,也是回天乏术啊。”
不止周氏尴尬得紧,最为难堪的便是万妈妈,徐氏脸皮厚,这会儿正若无其事的坐在矮几旁嗑瓜子,闻言哏了一声,理直气壮的说:“这也不能怪我,大姑娘那狠劲儿,像是要将老夫人生吞活剥了似的,谁瞧着不误会。”
周氏闻言险些吐血三升,暗恨怎么替老三寻了这么个拎不清的做媳妇。
温霆学惹她厌恶,温廷鸿常年外放,温亭弈应到是温家三子里头最得周氏欢心的了,徐氏却是被周氏最为厌恶的,也无怪其他,单看方才事发她那躲得远远的德行,如何令人心喜。
霜眉却不管她们狗咬狗一嘴毛,见袁太医给周氏诊治完毕,忙拉着阿芙上前:“还请太医大人替我家姑娘瞧瞧,方才被不知哪个黑心烂肺的推了出去,把头给磕了。”
袁太医忙转头向阿芙看去,却见她手忙脚乱的扯袖子,手腕上的点点青紫,自然是无法逃过袁太医锐利的眼,不由得暗叹:子谏这媳妇还真是多灾多难。
腾手翻了翻阿芙的眼皮,又摸了摸额头的淤青,便说并无甚大碍,又摸了个药罐子递给霜眉:“这是老夫新制的雪肤膏,早晚各一回很快便好了。”
霜眉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如获至宝又一叠声儿同袁太医道谢。
余下的便是温家的家务事儿,袁太医自然不便多留,开了温养的方子,便离去了。
袁太医离去以后,阿芙便拽着霜眉同周氏请辞,周氏一脸乏力挥挥手让她自行离去,等阿芙果真转头便走时,周氏那双浑浊的老眼,阴鸷又恶毒。
霜眉察觉到身后的恶意,意有所指的大声说:“姑娘还是少来上房吧,来一回便伤一回,若老夫人这回真有什么好歹,也不知要如何给姑娘泼脏水。”
阿芙脸带哀凄,小声让霜眉别说了,眉眼里却是幸灾乐祸:这丫头真有意思。
主仆二人行至廊下,三老爷温亭弈正抱着头蹲在地上,远远看着阿芙来了,忙走了过来,一叠声儿追问:“阿芙,老夫人可还好?”
阿芙粲然一笑:“袁太医说,异物吐出来便好了,三伯父怎么不去瞧瞧祖母,她这会儿应当还未歇下。”
温亭弈眼眶通红形容枯槁,满脸的泪胡乱抹了一把:“没脸去看母亲,我也不知为何,便将那等伤人的话说了出来。”一面说着又要掉下泪来。
阿芙将自己的丝绢递给温亭弈,轻声说道:“多谢三伯父几次三番替阿芙说话,搽搽脸去瞧瞧祖母吧,应当等着你呢。”
温亭弈垂眸望着阿芙手上月白色的丝绢,鲛纱的大袖滑至手肘处,青红的掐痕在她洁白的皓腕上狰狞显露。
“你可怪她们?”
阿芙一脸疑惑的看着温亭弈,像是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手腕看去,触目惊心的青紫映入眼帘,下意识将手往身后一藏,对着温亭弈露出一抹苍白又脆弱的笑:“小伤,不碍事的,况且不论怎么说,她也是祖母啊,都是阿芙应该做的。”
温亭弈思及方才周氏同那一众仆妇的百般污蔑,忍不住潸然泪下:“阿芙不愧是长兄的女儿,如出一辙的赤子之心,某弗如也。”
周氏险些出事,今日这动静闹得着实大了些,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青霄院都惊动了。
阿芙一身伤,不便去姜氏面前打转,便径直回了芙蕖院,却在院门口遇上了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