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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月拎着鸟笼子到了汀芳阁时,流萤正在给宋云昭念话本子,她嗓音清脆,还总爱模仿里面人物的语气,描述起来绘声绘色,宋云昭听得津津有味。
轻罗率先看见浮月,目光落在她手上拎着的鸟笼子上,霎时一亮,“浮月姐姐这是打哪来的鹦鹉,长得可真好看。”
浮月上前笑着道:“哪是我的,这是傅将军方才派人送过来的,说是给小姐解闷逗趣呢。”
宋云昭闻言一愣,“送给我的?”
“是呢。”浮月将鸟笼子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
轻罗掰碎了一小块糕点渣放在手心里伸到鸟笼边,那只小鹦鹉歪着小脑袋看了她半晌,最后才用尖尖的喙去啄她手心。
流萤在一旁道:“都说鹦鹉会学舌,这一只倒是闷声不吭。”
那鹦鹉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冷不丁说了一句“神女姐姐”,声音清脆响亮,宋云昭被吓了一跳。
几个小丫头见状都忍不住围了上去逗那鹦鹉说话,就连刚到宋云昭身边没多久还不爱说话的青黛都围了过去。
那只翠绿的小鹦鹉见笼子边围了这么多的人,忍不住在里面飞来飞去,嘴里竹筒倒豆子一般不断叫着“神女姐姐”、“阿梨”、“吉祥如意”。
流萤动了动眼珠,神色有些促狭:“小姐和将军快要成亲了,你应该说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是呢是呢,快说长长久久,百年好合。”轻罗在旁边帮腔道。
小鹦鹉果真开始说“长长久久,百年好合”,一声比一声响亮,只怕屋外的人都能听见。
宋云昭被他们闹了个大红脸,流萤就在她身旁,她忍不住伸手去轻轻拧了她一下,“就你话多,赶明儿我让你从早说到晚,不带停嘴的。”
流萤丝毫不怕,反而笑嘻嘻道:“小姐若是让我说,待你成亲那天我就是从早说到晚又何妨,一串的祝福话都不带重复的那种。”
旁边的轻罗青黛浮月三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云昭说不过她,一张小脸红通通的,想起将这鹦鹉送给她的人,默默垂下了脸颊,一截瓷白的颈子也渐渐染上绯红,耳边是不间歇的“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
中秋一过,婚礼便到了跟前,出嫁的前一晚,崔氏不舍地跟女儿挤在一张床上,隐晦地说了几句夫妻圆房。
尽管前世经历过,此刻宋云昭依旧羞涩地红了脸颊,整个人宛如婴儿一般缩在母亲怀里。
与女儿说这些,崔氏自己心中也有些尴尬,见女儿害羞了,她便岔开了话题转而说起女儿小时候的趣事。
只是说着说着她便伤感起来,心中极为不舍,总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昔日那个总是奶声奶气喊自己阿娘的粘人小丫头明天就要嫁入别人家了。
听出母亲声音里的哽咽,宋云昭不禁抱紧了她,“阿娘,即使嫁了人我也依旧是您的女儿,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崔氏抚着女儿的长发没说话,嫁出去的女儿若是经常回娘家,会惹夫家不喜的,她宁愿不能和女儿时常相见,也不愿女儿因此惹得夫君生厌,夫妻不睦。
母女俩偶偶私语了许久,直到夜色渐浓方才歇下。
与此同时的将军府,书房内灯火通明,坐在书案后面的男人眉头微蹙,俊美的脸庞上神情清冷淡漠,深邃的黑眸专注地浏览着手里的案卷。
直到旁边灯罩里的蜡烛光芒变暗,他才处理完手中最后一份事务,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傅寒关正准备起身时,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书卷旁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本册子。
他随手拿过来一看见封皮上写着“晋朝风俗录”,像是一本介绍各地风俗面貌的游记,下意识地便翻了一页。
待看见那书页上衣衫半解,纠缠不休的男女时,像是被烫到了手一般,傅寒关“啪”的一声合上书册,耳根处隐隐泛了红。
他咬牙切齿地唤来了齐杭,面色沉沉地质问:“这书是谁放在我桌子上的。”
齐杭不明所以,大着胆子抬头往桌上看了一眼,随后道:“下午时候燕王殿下身边的人送来的,说是一定要让将军仔细查阅,属下便放在桌子上了。”
他说完后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自家将军单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要成亲了,偏偏前一天还要给将军分派任务,也不知燕王这个表兄安的什么心。
傅寒关捏紧了手里的书册,危险地眯起双眼,萧沉越那个没脸没皮的,此等秽书外面包上一个正经封皮之事也就只有他能干的出来。
手一扬将那本烫手的书册扔到齐杭面前,他沉声吩咐道:“拿下去烧了,胆敢趁机偷看一眼眼睛也别要了。”
傅寒关说完起身大步出了书房。
齐杭弯腰拾起地面上的书册,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里面写了什么,竟然让自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如此生气,难不成会耽误明天的大婚?
猜测归猜测,他却没胆子翻开看看,拿着书正准备离开时他步子突然一顿。
这书既然是王爷赶在将军大婚前一晚送过来的,想必是非常重要,将军此刻正在气头上做出的决定,万一日后又后悔了怎么办?
心中天人交战半晌,齐杭最终走到书架上将手里的书册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万一将军后悔了还能拿出来再看。
否则他过段时间再偷偷拿去烧了便是。
放好了书,齐杭转身也离开了书房。
翌日,十月十九,宜嫁娶。
天还没亮时整个宣平侯府便热闹了起来,宋云昭住的汀芳阁和容斓的汀兰阁丫鬟们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宋云昭一大早就被母亲从被窝里挖出来去沐浴更衣,随后便被按在梳妆镜前由请来的全福夫人帮着开脸。
屋中挤了不少往日里交好的夫人小姐们,都是来为宋云昭添妆的,此刻话题围绕着她和傅寒关打趣,好不热闹。
有一夫人瞥见梳妆台上掐丝珐琅缠枝朵花纹镜里映出来的那张泛着红晕的小脸,忍不住调侃道:“宋小姐这小脸红得待会也不用上胭脂了。”
宋云昭闻言不止是脸颊,这下连脖颈都绯红一片,屋里的夫人小姐们见状,纷纷笑出了声,一旁的崔氏也有些忍俊不禁。
众人们说笑间,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过去,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鞭炮声,有小丫鬟喜气洋洋进屋道:“傅将军来迎亲啦,大少爷和四少爷正拉着要比武呢,说是打过了他们才让傅将军进来呢,外面围了好多人在看。”
屋里的夫人小姐们闻言也忍不住相携出去看热闹。
宋云昭很快便化好了妆容,穿戴整齐地站在母亲面前,崔氏最后眼眶含泪地看了一眼凤冠霞帔下女儿艳若海棠的小脸,接过流萤递过来坠着流苏的红盖头遮住了那张娇美动人的容颜。
“走吧,你祖母他们在前厅等着呢。”崔氏说着亲自扶了女儿去了前厅。
前厅主位上坐着老夫人和家主宣平侯宋文晏。
老夫人下首的一排宽椅上依次坐着武安侯宋璩、妻子林氏、长子宋云亭、长媳谢姝,谢姝怀里还抱了钰哥儿。
对面的第一个位置空着,崔氏走了坐过去,旁边是长子宋云祈,长媳顾潆,次子宋云韶。
正中间站着同样一身火红嫁衣的容斓,还有刚刚打败了长房兄弟俩的傅寒关。
傅寒关平日里着的衣服大多是深色系,看起来冷峻又难以接近,今日一身红色喜服倒是冲淡了他浑身清冷的气质,再配上那张俊美无俦的容颜,分外惹眼。
男人自从宋云昭进了前厅后,灼热的目光便一刻也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流萤接替了崔氏扶着宋云昭上前,与容斓一起跪別祖母亲人。
上首的老夫人有些浑浊的双眼含了热泪,她苍老的声音哽咽着祝福道:“日后嫁入夫家望你们都能戒骄戒躁,与夫君相敬如宾,携手终老。”
红盖头下,宋云昭咬了咬下唇,眼眶里泪珠摇摇欲坠,娇软的嗓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她与容斓一同道:“祖母放心,孙女会的。”
周围气氛有些伤感,崔氏已经偷偷用帕子擦了好几次眼睛。
傅寒关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单薄的肩膀轻微颤抖着的小姑娘,不由得有些心疼。
他上前跟着跪在了宋云昭身侧,神情坚定地承诺道:“祖母,岳父岳母放心,临渊此生必定待云昭如珠如宝,护她安康喜乐。”
耳畔男人的承诺重如千钧,宋云昭心中感伤的情绪冲淡些许,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情,不管他最后能不能做到承诺,至少此刻祖母和爹娘是放下了心的。
而另一边的容斓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瑞王自从与她定了亲后,身子倒是好了不少,可到底没有好利落,今日便没有亲自来迎亲。
与宋云昭一比,倒显得自己不受重视似的。
上首的宋文晏见时辰差不多了,便道:“既如此便去吧,别误了吉时。”
傅寒关扶着宋云昭站起了身,一旁的宋云祈上前背起妹妹往外边走,另一边的容斓则由二房的宋云亭背着。
谢姝怀里的钰哥儿见状,挣脱开母亲的怀抱,迈着小短腿跑到宋云祈身边紧紧攥住宋云昭的裙摆。
“姑姑不要走,钰哥儿不要姑姑走。”
钰哥儿“哇”的一声哭出来,白嫩的小脸上布满泪水,宋云昭听了没忍住,也跟着哭,只是她强忍着没出声,肩膀颤抖着。
谢姝连忙上前去拉过儿子,有些哭笑不得道:“姑姑过几日还会回来的,今天姑姑成亲呢,大喜的日子钰哥儿不准哭。”
钰哥儿闻言努力地憋住眼泪,抽噎着问:“真的吗?”
谢姝见儿子眼睛都哭红了,有些心疼,抱着他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替他擦着眼泪,“阿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姑姑过几日回门就回来了。”
可钰哥儿还是很难过,泪眼朦胧地看着大伯父背着他最喜欢的姑姑出了门。
外面的路两旁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丫鬟小厮们,也不知是谁眼尖,看见道路尽头大步走来了一个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直,身形高大挺拔,五官俊朗英挺,像是赶得有些急,额头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三少爷回来了。”
跟在宋云祈身旁的宋云亭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去,顿时心头一沉。
三少爷宋云峥,此前一直在外任职,当初收到家里送来堂妹要出嫁的消息时他被一件事给绊住了,等处理好了后便急匆匆地赶回京城,却万万没想到,今日出嫁的不仅有堂妹,还有那个他一直默默藏在心底的心上人。
宋云峥默不作声地走到兄长面前,开口时嗓音干涩沙哑,“大哥,我来吧。”
宋云亭看了弟弟片刻,最终放下了背上的容斓,“你向来是个有分寸之人,记住你们现在的身份。”
如今容斓已贵为亲王妃,今日若是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他们整个宋家都要被牵连进去。
宋云峥没吭声,背起一身嫁衣的容斓,跟在宋云祈身后出了大门。
宣平侯府外面停了两顶华丽的花轿,两支迎亲队伍声势浩大,周围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毕竟一府两位小姐同时出嫁是少有的事,更何况一位嫁给了王爷,另一位嫁给了大将军。
瑞王身为皇亲贵胄,迎亲的花轿自然在最前面,宋云峥背着容斓默默走向花轿,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上,心如刀割。
“你既选了这条路,日后千万别后悔。”
“不会的。”后背上的容斓嗓音坚定道:“我不会后悔的。”
她是在对宋云峥说,也更是在对自己说。
另一边的宋云祈背着妹妹走到后面的花轿旁,他嘱咐道:“你虽然出嫁了,但永远是我们宋家的女儿,日后若是受委屈了,便让人递个信回来,哥哥亲自去接你回家。”
宋云昭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被兄长的一番话给惹了出来,她哽咽着答应了。
宋云祈这才放下妹妹,由流萤扶着她送进了花轿。
鞭炮声响起,两顶花轿被抬着离开了宣平侯府,后面跟着的是一抬抬如流水般从府里抬出来的嫁妆。
声势浩大的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出了桐花巷到了南平街,这条街的尽头往东去是瑞王府,往西去是将军府。
路上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花轿走的慢,渐渐到了路尽头时,人群里突然窜出十多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向队伍前头的傅寒关。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百姓们四处逃窜冲散了迎亲的队伍,花轿突然“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里面的宋云昭猝不及防撞在旁边的壁上,头上的凤冠扯着头发,头皮顿时一片刺痛。
“流萤,青黛。”
她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可外面一片喧杂吵闹,没一人回答。
宋云昭心中的恐慌不断被放大,可眼前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轻罗,流萤。”
话音刚落,对面的帘子突然被撩开,有人进了花轿,宋云昭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出声,一块熏了迷香的帕子猝不及防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唔…”
宋云昭拼命挣扎着,可钳制住她的人力气极大,她还没动弹几下,一股迷香钻进她的鼻腔里,四肢顿时软了下来,最终带着无尽的恐慌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包着书皮看小说书,这是我高中经常干的事,哈哈(?ω?)hiahia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