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随身洞府内。
莫非蘅撑着茶海,闭着眼睛缓了缓。
随即，他施了一个清洁术,将不属于自己的体温,男人留下的痕迹全都抹去。
而后,面无表情地从储物戒中拿出法衣,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
辰骁的瞳孔剧烈颤动了好一会儿,情好未退的愉悦还未褪去,他的表情定格在不敢置信上,显得有些滑稽。
等到莫非蘅穿戴整齐,不轻不重地看向他，辰骁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永远低估了眼前的男人。
莫非蘅一向优雅，风度翩翩,唯独在自己面前不是如此。
就在刚才，他们才做了那般亲密的事，那样失态，转眼却就翻脸不认人，毫不留情地将他一脚踹开。
亲密交缠的温度犹存,辰骁苦笑了下,又是懊恼又是颓丧，道：“你是为了这个才和我……”
“不然呢。”
莫非蘅看了看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从储物戒中取出冰冷的灵水,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辰骁少主莫非以为自己魅力无边，我该为你神魂颠倒？”
他看着羞怒交加的男人,语气平淡，说的话直往人心头上割。
“我又不下贱。要不是迫不得已，和你做这种事……我嫌脏。”
辰骁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看着莫非蘅，眼中原本褪去的血丝一下子蔓延开来，黑丝更加明显了。
莫非蘅怔了一下，随即好笑地摇了摇头，“辰骁少主做什么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可不像这么玩不起的人。”
辰骁坐在地上，抹了抹脸，揉碎了有些难看的表情。
莫非蘅懒得理会他，站起来要走。
“蘅儿。”
辰骁叫住他，莫非蘅回头看他：“怎么，辰骁少主还有何指教？”
辰骁咬了咬牙，问道：“那是什么？”
“嗯？”
莫非蘅一时没会意。
辰骁盯住他，又问了一次：“你留在我神魂里的，是什么？”
“哦，你说这个啊……”
莫非蘅抬手放出了一缕神魂。
——这正是他从辰骁的神魂里拿回的东西。
辰骁看着那缕神魂，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点惶恐，心里有个声音催促他把它抢回来。
好像失去它，他会失去很多东西。
莫非蘅没有隐瞒，无所谓道：“神魂符箓，我自创的。”
“结合追踪符和传讯符，以神魂为纸，神魂为墨，神魂为笔，用了整整两年，炼坏了十几缕神魂，才做成这一张。
唔，我给它取名叫做“心有灵犀”。
不过，事实证明，这符箓没什么实用价值。管得住人，能管得住人心易变么。”
因为这个符箓，他在看见肖晨的第一眼，就认出他了。
之所以隐忍不发，假意逢迎，不过是为了将它收回罢了。
如今目的已经达成，莫非蘅自然不愿再与他虚与委蛇。
“……”
辰骁握住拳头，牙关咬的紧紧的。
莫非蘅随手将神魂符箓销毁，辰骁的脊背紧绷，心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落落。
看他这反应，莫非蘅挑了挑眉，接着笑道：“也怪我当年太喜欢你了，把符箓种得太深，否则取出来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小蘅……”
辰骁大受打击，双眼被血丝充斥了。
那双，纵是平淡也染着丝丝风情的狐狸眼，此时此刻，装满了痛苦和悔恨。
他将神魂符箓种在他的神魂里，藏得那样深，这些年他竟一无所觉，以致于失去的时候，如此猝不及防。
历史似乎总在重演，一如当年，看着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才明白他并不想失去。
但都已经为时过晚了……
莫非蘅看他眼里的血丝完全被染黑，啧了一声，给他塞了一颗“立地成佛”。
辰骁此时的修为，已经突破至合体初期，“立地成佛”的效用寥寥。
但莫非蘅的行为，却给他打了一剂强心剂。
辰骁还以为他心软，正待高兴，结果就听莫非蘅道：“辰骁少主，要入魔也不要在我面前。否则，引起浩天宗和擎天商行的争斗，这个罪名我背负不起。”
辰骁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莫非蘅不解道：“我都没怎么，你怎么好像很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骗心骗色的人，是我呢。”
辰骁叹了一声。
就是你云淡风轻，才更让人不好受啊。
莫非蘅看出他的意思，眸色更冷。
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冷漠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这里我已经抹去了神魂印记，你是拿回去还是丢了，都随你。”
辰骁霍地看向他，心惊道：“这是你的本命法宝，你——”
他仔细看着莫非蘅，见他并没有因此受创，才放下心来，只是仍有些惊疑不定道：“你怎么做到的？”
“这有何难。”
莫非蘅没有卖关子，直接从天府中取出一颗幽蓝的珠子，道：“这东西，辰骁少主应该认得吧？”
不等辰骁说话，莫非蘅就替他作了回答。
“你当然认得，毕竟……”
莫非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辰骁少主汲汲营营这么多年，甚至不惜出卖色相，就是为了它，不是么？”
辰骁脸色变了变，有些可怜道：“蘅儿，你……”
“别否认，我不是傻子。”
莫非蘅将界珠收回天府中，淡淡道：“你为我做的随身洞府虽好，但就空间道蕴来说，远不及界珠浑然天成。我将它与界珠一起炼化，这洞府慢慢的就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自然就可以舍弃了。”
辰骁看着他，一时无言。
事情又怎会像他说的一样轻巧？
那毕竟是修士一生只能认主一次的本命法宝啊，用心头精血认主，以神魂日日淬炼，变得与主人密不可分。
强行剥离，岂是易事？
只不过，那随身洞府是他亲手打造的，莫非蘅不想要，不管多难，还是费尽心机地丢开了。
就好像将自己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也全都抹除了一样……
辰骁失魂落魄，哪怕很不愿意承认，但莫非蘅连一点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是真的，没有一丝留恋了。
莫非蘅却嫌他受的打击不够似得，继续道：“听闻你这五六十年都在闭关，实际上是去了浩天小世界，是不是？”
莫非蘅直视他的眼睛。
“你发现从我这里得不到情报，就转移目标勾`引明秀。
界珠与浩天大陆有关的消息，就是她透露给你的，对么。
“可惜，明秀虽然是我大哥的未婚妻，但还不够资格接触此等密辛。
你发现她根本不知界珠真正的内情，就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她。
你在浩天大陆筹谋多年，甚至纡尊降贵，化名肖晨。在器鼎阁又是拜师，又是认父，查到什么了？
“怕是结果不怎么如意吧？
所以你处心积虑，接近羽儿和九黎……”
莫非蘅冷冷地看着他，道：“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羽儿还未继任剑峰峰主之位，界珠一事他知道的还没有你多，更何况他的徒弟。”
“辰骁少主对界珠势在必得的心意我明白，随便你使什么手段，我浩天宗不惧你。
但是，今后离羽儿远一点，再让我知道你对他们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我饶不了你！”
说罢，莫非蘅转身就走。
“等等！”
辰骁叫道。
莫非蘅停也不停。
辰骁欲追，被符阵拦住去路，只能大喊道：“蘅儿，当初是明秀勾`引我的，我只是逢场作戏，没和她上过床！”
莫非蘅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辰骁一喜，正要说什么，就听莫非蘅嗤笑道：“她是贱`人，你更恶心。”
“……”
辰骁哑口无言，只能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逍遥神宫山下，地震还在持续。
莫非蘅踏出随身洞府的刹那，九黎第一个发现了。
[主人，检测到您师伯——]
小白后面的话九黎没留心听，他定睛看清了莫非蘅，大喜过望地喊了声：“师伯！”
随即，一迭声地招呼微生羽道：“师父，师伯他没事！”
微生羽顺着他的指引，抬头，果然看见莫非蘅站在山顶上，不由也是一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摔落石阶的莫非蘅，会出现在山巅。
但众人都顾不上寻根究底，连忙丢下手中打捞的活计，就往山上跑。
顾长凌装模作样地跑了两步，落在众人身后。
九黎心急，正要催促，就被顾长凌捂住了嘴。
“嘘。”
顾长凌示意他安静，然后——
转身就把岩浆旁，一堆又一堆的魂石小山全都收进了储物戒里。
私！吞！了！
九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顾长凌，用眼神控诉他令人窒息的操作——
干的漂亮！
哈哈哈！
顾长凌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收走了魂石，还打算抵赖，用轻功飞到了前头，企图洗脱嫌疑。
不过，修士的神识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印和风几人都将他的无耻行径看了个正着，只是心中焦急，没空与他计较罢了。
火速回到山巅，众人来不及高兴，就发现了不对。
神宫前，只有莫非蘅一个人。
众人脸色大变，就是印和风都来不及掩饰神色，只在刘纵暴躁地想要追问的时候，拦住了他。
自有人替他们问出心中的疑虑。
九黎惊讶道：“师伯，怎么就你一个人？”
木川流左顾右盼，心惊胆战道：“肖师兄呢？师伯，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难道……
莫非蘅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语气惋惜又笃定。
他道：“肖晨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什么？！”
好几个人失声叫了出来。
九黎他们被噩耗所摄，只顾着伤心，没有留意，只有莫非蘅看了一眼神色剧变的刘纵和王苏苒。
不过印和风拉住了二人。
不知说了什么，他们立刻镇定下来，刘纵还恶狠狠地瞪了莫非蘅一眼。
莫非蘅心里嗤了一声，只当没看见。
这一番交锋，微生羽注意到了，心中疑窦重生，反而冷静下来。
顾长凌虽然没有发现，却也察觉莫非蘅提及肖晨时，反应太过冷漠了些，有些不寻常，便留了个心眼。
九黎三人到底欠了一份阅历，没有察觉，面色都十分黯然。
木川流更是憋不住哭出声来，“怎么会这样，肖兄他……呜呜呜，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路星辰眼睛一热，连忙抱住他，没拦着他哭。
能哭出来是好事，像他自己，憋着反而不好受。
他不愿木川流受这份罪，因此只是沉默地抱着他。
九黎也红了眼睛，转头看到顾长凌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肖晨死了，你没听到吗？”
顾长凌叹了一声，“生死有命。”
“铁石心肠！狼心狗肺！无情无义！卑鄙小人——”
九黎骂着骂着词穷了，最后道了一声“王八蛋”，就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待肖晨的情分，也没好到肝胆相照、知己好友的份上，
可毕竟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还是待自己难得有几分善意的朋友，九黎如何能不伤心？
顾长凌见他真的难过起来，心里一软，连忙哄道：“别哭，师伯逗你玩的呢。”
“什么？”
九黎泪眼汪汪地看向莫非蘅。
木川流也从路星辰怀里抬起头，惊喜道：“师伯，你骗我们的对不对？肖兄还活着对不对？”
看他一边哭一边笑的模样，旁观的刘纵小声逼逼：“拿这种事开玩笑，简直丧尽天良。”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山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很显然，肖晨活的好好的，还在努力摆脱困境要回来。
刘纵虽然不清楚他们具体遭遇了什么，但看到莫非蘅好好的站在这儿，修为还有了突破——是的，莫非蘅的修为突破到了化神后期。
只是因为肖晨的“死讯”，微生羽顾不上道喜，九黎他们一时没发现罢了。
刘纵认定，他们此番定是因祸得福有了奇遇，而肖晨不但把“奇遇”让给了莫非蘅，让他享了好处，还率先助他逃生。
结果逃生出来的莫非蘅非但不感激，还诅咒肖晨死了。
刘纵此时看莫非蘅是一万分的不顺眼，不满直接写在了脸上。
莫非蘅却是伸手拍了拍九黎的头，认真道：“肖晨确实不在了。便是活着出来，也不是你们想找的那个人了。”
“……”
九黎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不明白。
顾长凌皱眉道：“他被夺舍了？”
“嗯，差不多。”莫非蘅轻描淡写道，“你们就当他死了吧。”
话音落下，秘地的震动猛地激烈百倍，像是要将整个秘地都震塌一般。
但瞬息之后，又毫无预兆地安静了。
下一秒，一身紫衣的男人落在莫非蘅身后。
却不正是辰骁。
他情急之下，用合体巅峰修为强行突破了莫非蘅的符阵，此时，已经收拾了七零八落的情绪，脸上带着盈盈笑容。
亲昵地揽住莫非蘅的腰，辰骁浑身没骨头一样赖在他背上，头枕着他的肩膀，那双妖娆的狐狸眼含情似媚，嗔怪道：“蘅儿好狠的心。”
众人：“……”
看着这个漂亮得过分的男人，他们一时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莫非蘅没说话，他出手就是一刀抹向这妖孽的脖子，后者险险地避开了。
辰骁不得不站直了身体，正无限委屈地看着莫非蘅企图博同情，却听一声暴喝道：“大胆！你竟敢——”
刘纵被莫非蘅的举动刺激了。
他祭出法器就要动手，结果迎上辰骁冰冷的目光，刘纵话音一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放肆。”
辰骁看向刘纵，那双妩媚的狐狸眼不带笑意的时候，天然就带着几分迫人的凌厉。
他没有出手，但只是这两个冷淡的字眼就让刘纵心惊胆寒。
毫不犹豫地跪下道：“属下知错，请少主责罚！”
印和风王苏苒等人也诚惶诚恐地跪下来，道：“请少主息怒。”
辰骁只是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过分压抑的安静中，九黎总算回过神来。
九黎看着辰骁，猜测道：“云霄？”
顾长凌却道：“他是肖晨。”
九黎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辰骁脸上的淡漠一扫而空，他看向二人，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吟吟笑道：“是，也不是。”
他取出一把折扇，在手中把玩着，又不怕死地挨着莫非蘅，笑眯眯道：“重新认识一下，在下辰骁。清澜师弟，四位师侄，幸会啦。”
微生羽：“……不敢当。”
九黎：“……”
顾长凌：“……”
路星辰：“……”
看着这个花枝招展，举手投足又妖又媚，美得甚至有些阴柔的紫衣男人，四人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只有木川流一个人还在状况外，一脸懵逼道：“什么意思？他是肖兄？”
莫非蘅冷冷地瞥了辰骁一眼，见他识趣地离自己远了一点，这才对几人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事情的始末。
“他是擎天商行的少主辰骁，为了探查浩天宗隐秘，潜伏浩天大陆多年。肖晨只是一个化名。”
顿了顿，他道：“此人心怀不轨，乃宗门大敌，不可深交。”
四人看辰骁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木川流目瞪口呆，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微生羽皱了皱眉。
他看了眼九黎手中的长生镯，立刻就想通了肖晨接近九黎的用意。
微生羽眼中生出一点冷意，又被他藏了起来。
别看辰骁现在看起来只有化神巅峰的修为，但当世谁人不知擎天商行少主的赫赫声名？
他和创建红楼的高盛阳是同辈人物，被誉为擎天双杰，真实修为想必不比合体后期的高盛阳低。
因此，不管是辰骁不怀好意利用徒儿，还是他欺骗莫非蘅的感情；微生羽再是不快，也只将这笔账记在心里，没有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九黎也不是蠢人，只看师父这一个特别的眼神，他也明白了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