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歆认得这药瓶,那是圣教药庐做的上等金创药才会用的瓶子,上面还有圣教的标记,更做实了对方是圣教中人。
圣教中身份较高的头目才能配发这等良药。他不敢多问,潜意识里服从对方吩咐,乖乖打开了药,就像是在药庐那里一样,认真仔细帮忙处理黑衣人腿上那道寸许长的伤口。
伤口是被窄而薄的利刃划到,池歆看出翻卷的血口旁隐见乌黑之色,不免担忧道:“伤口似乎沾了毒,你这药也并不能解毒。”
“你怎么知道我这是什么药?就算是中毒,你会治疗么?”黑衣人嘴上抬杠,心中却想如果这少年真懂医理,何苦去风家为奴?他只能先压下惊疑,故意轻蔑道,“少罗嗦,先止血。寻常毒药对我都没用。”
没用只是不会致命,痛楚难免,伤口也会比不中毒的时候愈合的慢一些。但黑衣少年才不会对陌生人解释自己的秘密,只催着让池歆帮他将金创药敷上,又撕开了自己的褥衣。他一贯被人服侍,见对方乖顺动作又轻柔,像是会服侍人的,他就继续吩咐这少年帮忙包伤口。但见这少年手法娴熟,终于是信了懂医术这事。
他不由得又想,如果教中那个小药奴还活着,是否也懂这些?
而此时此刻池歆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黑衣蒙面人正是圣教少主卫断情,更不可能猜出少主的心中惦记着已经死了的小药奴。
池歆手边没有对症的药,自然不敢说认得这种毒。现在的他只是个奴仆下人,原主从未离开过江南,一直乖乖待在家中显少与人往来,怎么知晓这些江湖奇毒隐秘之事呢?说出来反而惹人怀疑。
卫断情知道自己中的是西域奇毒“涅罗”,如果不涂对症的解药,伤口很难愈合,日久还会溃烂。他随身带的上等金创药只能暂时止血止痛,等回到圣教再找那位名医祛除毒性,慢慢治疗便是。
上一世卫断情到死才发现一个惊天阴谋,却无力化解,身背骂名含恨而终,结果上天开眼让他回到了年少之时,他走过的弯路犯过的错都还没发生。唯一遗憾的是那个小药奴,竟然在他重生前就死去,尸骨无存,人死了,可怎么弥补?
卫断情自幼因身中奇毒,各种灵丹妙药比饭吃的都多,经年累月调养下来,体质已经异于常人。那些药奴就是养在圣教之中,专为他试药的奴隶。
他吃的药大多以毒攻毒,药奴试药也多有死伤。只那个小药奴体质特别,一直没死,后来以这小药奴的血做了药,终于解了卫断情的毒。但那小药奴身份卑微,歹人以为他的血是什么灵丹妙药,趁其熟睡绑了他放血做药。那药是否真能解百毒不得而知,反正小药奴失血过多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死了。
上一世的卫断情根本没理会这种小事。重生的他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清楚那小药奴曲折的身世。只恨重生的晚,现在人没救了,他唯有将那隐匿在教中的歹人找了出来,挫骨扬灰。
这次提前来到中原,也是为了早点查清那个未来会引起江湖血雨腥风、让圣教沦为武林人人喊打的魔教的罪魁祸首,那真正的恶魔究竟藏匿何处。但一时不慎反而惊动了仇家,卫断情只能先藏匿起来。
比起心头太多的负担压力,看着眼前单纯但善良的小少年,卫断情的心不知怎的忽然一软。其实他也不太记得那小药奴的面貌,也不懂为什么那么牵挂一个人。
大概是这少年身上有太多的美好,恰恰满足了卫断情的一些念想,他才会动了掳人的心思?他莫不是疯了。
现在卫断情的奇毒已经解了,除非见血封喉的那种烈性毒药,便是西域的“涅罗”也奈何不了他,甚至不用解毒,多一些时日休养,他的伤口也会痊愈。可腿伤,行动不便让人烦恼。看来躲在货舱这两天,要依赖眼前这人跑腿了。
他收回思绪,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小四。”池歆想圣教的人可能会对中原的武林世家有了解,万一顺着姓名想到其他,也会坏事。以他原本的见识是绝对编不出像样的名字,好在脑海中尚有原主的记忆在。原主计划过等成年后离开池家,借口出外闯荡江湖再不回去,也早已为自己杜撰了姓名就是许小四,从母姓。
许小四?这名字倒也符合贩夫走卒普通平民的身份,却与少年安静斯文又通药理的特别之处显得有点格格不入,更像是临时敷衍编的假名字?
卫断情知道许小四是有故事的,可他自己连名字也不肯说,对方就算编了假名,两人也不过是半斤八两的不实诚。出门在外,敌我难分,卫断情一开始就不打算暴露自己身份,也不会强求旁人实话实说。
许小四如果是高手,能解开他的独门点穴功夫,对他有歹意,趁他昏迷那会儿早就动手了。何苦劳心费力给他包扎伤口?所以这许小四就算行事神秘,去风家为奴之类的是假话,也暂时不是敌人。
卫断情想通此节,放下几分戒备,温言道:“我有些碎银,请你上去帮我买点正经吃食。但不能暴露我在这里,你能做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