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深蓝,月色温柔,观来别有情致。而秋风渐起,常常拂动衣袖与衣袍,衣摆垂地便有时隐时现的沙沙声响。
沈青鸾见到郑玄立在莲花池畔,正在宫宴外的长廊之下,青衫中映着一抹柔和月华,几乎像是当即便能羽化一般。
她走路声再轻,也会因这华服过长垂地发出的摩擦声响暴露行迹。沈青鸾缓缓走近,立在他身畔。
气氛太寂静,仿佛真的远离了尘嚣一般。
她转眸看向郑玄,那双素来只现寒光的凤眸,从触及到他的一刻起,便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许多。
“怎么出来了?”沈青鸾问。
“烟火气太重。”郑玄像是轻声自嘲了这么一句,随后提醒道,“你不在,陛下会找你。”
沈青鸾注视着他:“玄灵子走了,谁找我都不行。”
郑玄闻言微怔,转过眼与她对视,握着拂尘玉柄的指间越收越紧,道:“景王殿下……”
“不对。”沈青鸾截断这句话,“不是这样,不该这么叫。我送你的东西,你看不明白么。”
那个玉佩挂绳……郑玄已将两物合为一体,他拿出换了挂绳的双凤玉佩,面对着沈青鸾的是“碧海云天”这四个字,玉质通透熟悉,正是贴身多年之物。
他将玉佩交递到沈青鸾手中,低声道:“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沈青鸾没有接,而是握住郑玄的手把玉佩搁进他的掌心里,走近一步:“我梦到了许多事。梦到……继皇帝位的是十二皇子齐谨瑞。”
她凝视着对方,目光毫无偏移。
“你觉得,那是梦吗?”
被握住的手收紧玉佩,那种前世附身时被对方掌心包围的触感果然再度闪现。沈青鸾确认至此,揣测成真,已然摸到了事情真相。
她说:“它在你身边,如同我在。”
郑玄的目光凝滞片刻,月光漫过一池碧水,一直映到那双幽然无底的眼中,荡起一层闪闪发光的鳞波。
随后,他的手被蓦然攥住。那根白玉拂尘被修长有力的手指往外一挑,孤零零地滚落到长廊地上,发出一声珠玉相击的脆响。
郑玄幽黑的双眸中,对方的面容映得越来越近,那种气息环绕过来,拂出一片滚烫的温度。
他听到沈青鸾的声音。
“玄灵子,你现在若是说一句不愿意,我许你反悔。”
这嗓音压得又低又柔,攥住他手腕的动作却力道十足,半分也挣脱不开,可见言行相悖,分明不会放开他。
沈青鸾没有听到郑玄说一个字,但那只落了空的手却缓缓折回,扣住她的指节。
两世回忆接连交错,压抑已久的炽烈心火在这个动作之中骤然大作。沈青鸾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着热气,胸腔里那颗冷血无情的心脏翻腾出几乎沸腾的温度。她侧首触上近在眼前的那双唇,双唇微凉,仿佛是在亲吻一捧将融的春冰。
郑玄的气息蓦然一顿。
流动的岩浆终于寻至归所。
残冰被吻化了。
夜幕早秋,月影穿过长廊,无声无息地投在壁上,照出相依的影。
沈青鸾一步步逼近,要更加地贴近对方,毫无餍足地索取更多的凉意。郑玄不得不随之而退,直到两侧风声慢,背后抵到了映满月光的廊柱上。
退无可退的境地之中,面前的人依旧贪得无厌。她绕过手臂,手心贴着郑玄的肩压在柱边上,半分君子之礼、男女大防,都不放在眼里。
沈青鸾笃定郑玄不舍得咬她,更不给对方推拒的余地。
她已给过玄灵子拒绝的机会了。那么,现在所获得的,全部都是她的。
郑玄……
她的手从肩膀抚上去,隔着这件青色的道袍按在他肩上。几乎像是攻城略地般地取得了上风。
风拂云絮,明月掩面。池中莲花释放出最后的芳华,透出一缕幽远清香。
“玄灵子,”沈青鸾凝望着那双宛若夜空的双眼,声音低如私语,“现在,你不能后悔了。”
郑玄的气息还没有恢复平稳,他这两世都从未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但触上沈青鸾的眸光时,忽有一种从骨子里滋生的放纵之感。
什么无欲无求。
什么戒律清规。
什么方外之人不沾红尘事……
他听见自己说:
“好。”
是你,九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