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喜欢郑玄。
可是为什么喜欢他?
交错朦胧的火光、咳满鲜血的雪白绢布、风露中宵前久立的人影……如同月光映照之下的满地清霜。
沈青鸾将手放下,缓了几息,面色如常地看向李凝,而对方也恰好平直地注视了过来,神情中似乎有一丝复杂。
“景王。”他说,“这些话李某本不该说。”
沈青鸾没有阻拦的意思,而是定定地看着他。
“玄灵子原是身在方外的出家得道之人,既然只是一时兴起,何必污其清名?世间优秀儿郎无数,景王殿下龙章凤姿、天纵奇才,总会找到更加称心的……”
“李大人。”
清越女声打断了她。李凝还未收回话音,便感到一股刺骨冷意从对面传来,他看到沈青鸾垂下来的手轻轻移动,按住桌案上横放的佩剑剑鞘上,圆润的指甲在剑鞘一端慢慢碾动。
“知道不该说。”沈青鸾道,“那就不必说。”
她墨发高拢,银冠长簪,线条锋锐的凤眸紧紧地逼视过来,乌黑眼瞳间几乎泛起猩红的杀意。唇角挟着三分笑,比怒色更使人惧怕。
在这一刻,李凝真有一种这尊凶神很有可能会不顾场合地点、只为发泄而提剑杀人的感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拱手,低声道:“李某,与殿下共待来日。”
窗外犹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几许交错的谈话走动时带出的细碎声音。身影沿着窗纱隐隐约约地穿过去。
而大堂之内,气氛却如浓稠的药汁,在滚烫中漫出惊人的苦涩。
半晌死寂。
直到沈青鸾收回手腕,终于起身,无波无澜地回了一个礼:“恭送李相。”
这一刻,无论是景王麾下,还是丞相部署,都在堂上隐隐松了一口气,疯狂跳动的心脏也随之慢慢安定下来。
·
静夜。
景王府的鹦鹉被拎到了围栏之内,大鹦鹉在架上跳来跳去,不时说两声吉祥话讨好主人。
沈青鸾倚靠在廊下的栏杆边,脑海中回想着李凝今日所言,将西北边防军所呈局势再度分析一遍,对千刀军的揣摩也暗暗地有了一个猜测的雏形。
南霜陪在她身边,几度欲言又止。
沈青鸾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其实也很想问,但终究没有提起那个人的名字,而是问道:“可有联络到齐明珠?”
“医仙大人寻药途中,行踪不定,还未联络到他。”
沈青鸾早有预料,面色平静地应了一声。她挑起逗鸟棒,用铜制的笔直小杆递进鸟架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着鹦鹉的爪子,让这只鹦鹉从逗鸟棒上跳过去。
“主儿,您也别急,医仙大人一定会有办法的。”南霜忍不住道,“一定会在国师大人一个月后回京之前为您诊断出,到底是什么问题的。”
沈青鸾“嗯”了一声,似乎是走神了一瞬,手中的铜杆不小心戳到了鹦鹉亮色的羽翼之上,听到一声惊吓的叫声。
她跟这只鹦鹉对视了一下,鹦鹉面对景王殿下,立刻没骨气地怂掉,讨好地叫:“长清,长清,长清——”
沈青鸾怔住了。
南霜看她没有反应,赶紧道:“这是您以前教它的,这只笨鹦鹉学别的很慢,这个名字倒学得快。”
“我记得。”沈青鸾道,“是我教的,我没忘。”
就在南霜放下心的下一刻,她面前的沈青鸾忽地转过头,一双漆黑眼眸向她望过来,声音喑哑:“可是,长清……”
南霜听到对方轻而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这是,谁的名字?”
冬夜,月光如泻,无边的沉寂之中,只有徒然相对的两人。
南霜狠狠地愣住了。
在隐约的月光之下,她似乎看到王爷一向戾气逼人、锋锐如寒刃的眼中,隐约地映出水光。
王爷……是很难过吗?南霜茫然地想。
月光如霜,很像郑玄夜立寒宵时,落在衣衫上的一抹冷色。
沈青鸾抬起手,覆住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