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很明显的看到父亲在摇摆。
换做从前当然不会,可如今他的四个嫡子,折损了三个,嫡幼子尚在考功名,嫡女得宠也不过只是个贵人。这个侯爵被削再发还回来是及其不意的,父亲那么想重振苏家,怎么肯为了他再去得罪根基深厚的岳丈一家。
而他很清楚自己能在官场上顺风顺水,这个世子的身份是其一,更重要的还是嫡母母家的扶持,他的地位也是保住胞妹母子三人在沈家安稳的根本。是以他不能败,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搞定子嗣过继一事,重新博得嫡母的信任。
去北燕一事便是要无限期的拖后了。
这几日苏方氏也是心力交瘁,四个儿子死了一个,重视残废一个,关押一个,哪还有当初去北燕推波助澜时的恣意高傲,偏偏她的娘家的兄长还在嫡母父亲手底下做事,娘家毫无帮助她的意思,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每日眼睁睁的看着事情越来越坏,越来越不受控制。
早在多年前这个家里便是她在主持中馈,可夫人布下的一切,她竟丝毫无有察觉,甚至没有感受到夫人有任何态度上的不同。每每还笑眯眯的说着,以后这个家就要靠她们夫妻了。
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个厉害的,可是成亲的二十年来,一直都顺顺当当的,甚至早早就将中馈交给她来主持。不管是内里还是外人来瞧,都是一副平静和睦的样子。
不得不说,她小看了夫人的心计。
“母亲那里你再去一趟,看看今日可肯见你了。母亲身边的人好好探探口风,问问孩子身边伺候的人怎么安排的。我再去一趟三弟那里,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至于记名在嫡子名下……我会联系族里的耆老。你再给岳父去信一封,若我被去了世子之位,于他们也无有好处。这二十年来咱们也没少帮衬着舅兄们了。”
苏仲垣四十的年纪,与苏氏有七分相似,但同样的五官长在他的面上不见几分阴柔,一双狭长的眸子深不见底,算不得俊朗,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子来说却也是长相出众了。只是这一月来的精神折磨,人忽忽苍老了起来。
苏方氏皱着眉头给苏三子喂下汤药,拿杏红的绢子轻轻拭去儿子嘴角药汁,憔悴的摇头道:“我已经去了两封信了,还是没有回应,我明日一早亲去一回。这么些年哥哥弟弟得咱们照拂,咱们也替他们收拾了不少烂摊子,该收好的妾都收着,爷放心就是了。灵姐儿与徐家之事大约也定下来了,若是咱们失势,于徐家和六殿下也无有好处,六殿下总不会袖手旁观的。”
“爷为苏家经营了这十多年,族里多少人得过爷的好处,换个庶房的庶子娃娃入继主支嫡房,耆老们也是不会答应的。夫人一意孤行,与爷交好的官员也会与苏家断了交往,毕竟如今永安侯府也就是爷得力些了。总会有人会为爷说公道话的。”
苏三子喝下药又沉沉睡去,苏方氏看着瘦的可怜的三子,又想起死去的长子和关押着的二子,眼眶一热,泪水又滚了下来,起身起放药碗却险些倒下,饶是再强悍的女人,遇着如此打击又来回奔波也是要撑不住的。
苏仲垣疲惫的掐掐眉心,眼见妻子也要倒下心中更是压力,扶着妻子坐下,握着她的手不免温情道:“辛苦你了,事情多咱们一件件来,待过继一事解决,咱们再想办法救二郎,六殿下已经去信江湖中的杏林高手,一定会治好三郎的。咱们不能倒,否则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送走了丈夫,苏方氏整整精神,带着丫鬟又去了夫人的院子。
苏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笑眯眯的看着苏方氏,亲热的模样与往日并无不同:“少夫人,夫人身子不大好,今日不想见客人。”
若是从前,苏方式来在这里上上下下的奴仆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可这几日来,哪怕塞了大红封过去,人家连接都不肯接。
苏方氏虽心急,此刻却也不敢端起架子,笑容满面道:“瞧妈妈说的,我是母亲的儿媳,哪里算是客人呢!母亲不适,我这个做儿媳的自当去伺候着,哪有躲懒的道理。”
说罢,身边的丫鬟顺势推开了老妈妈,让苏方氏绕了进去。
老妈妈使了个眼色,月门下候着的丫头立马又堵住了去路,赔笑道:“少夫人恕罪,您当然不是客人了,不过夫人乏累想要清静的躺一会儿,您是最孝顺宽厚的,哪能在夫人休息的时候去打扰了。也别跟咱们做奴才的计较。请回吧!”
苏方氏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转而又软声问道:“侄儿近身伺候的都安排了没,如果人手不够,我也好紧着准备起来。妈妈再帮我去母亲那么通禀一下罢。”
老妈妈笑盈盈的拦在苏方氏的跟前,颊边的琉璃水滴耳坠轻轻晃动了:“这个奴婢正要和少夫人说呢,院子不必准备了,小公子来了就跟夫人住一个院儿,夫人亲自照料。大丫鬟小厮的都准备妥当了,您就放心罢,好好照顾三公子,二公子也需要您操心呢!”
闻言,苏方氏心头又是一惊,什么都准备好了,还要亲自抚养?当真是一点风声都无有察觉。
待送走了苏方氏,老妈妈回屋回话,苏候夫人正端坐在罗汉床上神色淡淡的喝着茶水。
苏侯夫人长的并不出色,圆脸薄唇狭长凤眼,看起来便是十分厉害的样子,杯盖轻轻撇过水面的茶叶,看着舒展的叶片在水中起伏不定,冷笑道:“由着她们去蹦跶,还有的热闹呢!”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咬牙道,“当初大郎不过是废了一条腿,我始终想不通他如何会突然绝望的要自尽。那起子下贱货竟敢下药绝了他的后嗣,他能不恨能不绝望么!”
老妈妈挪了杌子在夫人身边儿坐下,伸手替她按着腿,低声道:“大哥儿去的恨,咱们也不能叫他们如意了。该准备的奴婢都已经备下了,总会叫那一房生不如死的。”
“好啊,一报还一报……”侯夫人搁了茶盏,闭着眼深深一呼吸,“族中的耆老都联系好了?告诉他们,没有永安侯府,他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得不到,而我,永远都是永安侯夫人!”
苏仲垣接下来的几日一直忙着走动拉关系,希望李彧或者交好的同僚能够帮上一把。一边又得努力应付着应家的攻击。他甚至表态,若是能私下解决他可以尽心尽力辅佐静王殿下,可惜应家如今压根没有收手的意思。
而李彧是利益至上的人,他见苏仲垣最骄傲的四个嫡子一下子损了三个儿子,心中便晓得,这个人已经不值得去拉拢了,所以当苏仲垣再求上门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帮他走动,只是做的功夫就比较表面了。
甚至,已经开始算计如何才能解除徐惟和沈焆灵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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