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怔怔的看着皇帝,看着那张她从稚嫩到青涩到成熟,再相伴到风华无双的脸,遥遥想起年轻时,她楚楚动人,而他的容色若月光清澈。
旁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这数十年里,他在浮华与奢靡中漫漫浸淫,来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可老天对他是优容的,连老去二字都来的格外的晚。
只给他气质里平添了无人可复刻比拟的天家气度,像一块被藏在老坑里的玉,以锦绣绫罗包裹着,尽管眼角已然生出纹路,却依然那么夺目。
可他对她的情意却不再如玉的温润,却有如玉的易碎,是不可靠的。
她以为自己的语调是高扬的,却发现只是不可置信的背后徒剩了恐惧而已:“太子的正妃怎么可以是那种小门小户的出身!”
皇帝背光坐在窗前的青莲交椅上,神色在窗纱间漏进的冷白光晕里只剩淡漠:“皇后怕是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原不过是侯府继室夫人所出,与沈氏相距千里,不一样成了朕的皇后?”
仿佛是挨了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耳中好一阵嗡嗡之声,皇后只觉眼冒金星,脸上一阵阵青白交错,痛的她牙根都在发麻。
她死死咬住唇瓣,以另一种痛来对抗皇帝带给她的巨大羞辱。
这几年来,皇帝总在动怒的时候将她与沈灼华拿来比较,与那个死人比较!
她已经明白自己在皇帝眼里什么都比不上沈灼华了,可皇后不曾想,皇帝就这样浑不在意的一再来刺痛她,不在意她这个妻子的难堪、伤心!
“是,臣妾不过侯府继室所出,可到底父兄当年是得力的。”皇后努力吞咽下口中险些冲破的尖锐和质问,以平复心底汹涌的恐惧,发现原本寡淡的唾液竟也可以是苦涩而辛辣的。
“邵家虽有伯爵的封赏,可邵家主君不过五品郎中,邵家女这样登不上台面的身份,如何给启儿做正妃?陛下不是说过的么,启儿得到岳家怎么也得是英国公府那样的门第。”
皇帝仿佛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只阴翳着目光盯着皇后在光影里脂粉均匀、却依然无法遮掩细纹漫生的脸。
他的声音似锋利的刀锋上吹过的风,有冰冷的回音:“他是太子,原来轮不到他去那女人和婚事来掣肘朝堂的份儿,他要权势滔天的岳家做什么?”
“掣肘朕这个君父么?还是等不急要把朕从庙堂之上赶下去!”
毓秀大惊,微微抬眸看了眼定住不动的皇后,只能伸手去拽了拽她的袍袖,提醒她放低姿态,赶紧表明城府的姿态。
那一扯之势,让皇后自惊涛骇浪里回神。
她木然的下拜,匍匐在皇帝的脚边。
请罪的话这两年已经从一字一字的迸出口,到现在,已经说得麻木而顺口了。
风卷起地毯厚绒里的尘埃,干涩的呛在喉间,皇后深深尝到了从前不曾尝过的,对丈夫畏惧的滋味:“启儿是太子,陛下让他娶那样小门小户的女子,朝臣只怕以为陛下对他生了不喜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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