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转首,看着昏暗处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液似乎还在从尸体的伤口处低落,滴答滴答,绵绵不绝,溅起玉碎瓷破的凛冽声,一声、一声,刺在耳膜,撕扯着神经,痛的脑中嗡嗡直响。
血腥气滞闷的空气里显得那么刺鼻,即使被暑气包围着,那种在心底滋生的无法言说的阴冷,慢慢凝结成烈烈碎冰,随着沸腾血脉的骤然凝滞,带着凄厉的寒意,从四肢百骸一点点的渗透开去。
原来成功与失败,真的只在顷刻间!
李岩的声音像是密封的窗户露了风,失去了方才不顾一切的笃定:“为了骗沈祯打开匣子,皇帝可真是演了一处好戏啊!”
皇帝的嘴角弯了一抹舒展而散漫的弧度,微微一侧首道:“彼此。十六不也是如此打算的么?”
李岩眼底的火光有湮灭前的挣扎:“到不知镇抚司的人何时进得宫来?”
皇帝一字一字的道出真相:“定国公府!”
李岩薄薄氅衣胸前欲腾飞的五爪蟒纹被一朵石榴花的绯红灼烈撞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冲天的压抑,看得久了,便似心底屏了一股吐不出的憋闷。
“真是没想到……”眸子的不甘里有一寸刮骨的凌厉,转而看向沈祯道:“他害死了你的女儿,你当真一点都不恨么?”
沈祯微微一抬眉:“否则我该如何?借你们的手杀了他?然后在你们上位之后,让我沈氏一族背负弑君的罪名,名声尽毁么?”
夜色化作心底的衰冷,无知无觉的缠上心头,李岩长嗤:“果然了,沈国公能数十载屹立不倒终究还是有道理的。”
凄厉戛然一顿,目光自两人间来回游弋,忽然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打的都是好主意,倒真是一场好戏!我到要看看你李彧会走上什么样的路!”
殿中数人皆不过缓缓垂了垂眸,神色淡的仿佛今夜不过是来赏那清冷的月。
皇帝侧身倚着扶手,抬手慵懒一挥手:“带下去。”
李潮不甘如就此输的彻底,更不肯成为阶下囚被人鄙夷唾弃,提刀一通胡乱砍杀,然而未伤人,已毙命于慕琰华的长剑下。
双目突瞪,死不瞑目。
烛火不似日光,被一丝细小的风擦过便要晃动起来,这样明灭不定的光线照的人眼底干涩。
陶源怔怔的看着殿外的尸体,不明白“输”为何来的这样快?
可他也看明白了,皇帝和沈祯早就算计到了一切,他们带着各自的目的,容李岩闯进宫来,容他步步紧逼,原不过把他当做了棋子以达到自己的谋算而已!
但是,他们的最终目的绝对不会是一致的,否则没必要陪着演那么久的戏!
他将背抵着被暑气炙烤过的门扉,哪怕入夜,依然是温热的,以此来抵御即将被打入地狱的寒冰彻骨。
细细眯了眸子看着沈祯,艰难蕴起一泊细碎的碎冰锋利:“皇帝演戏是为了骗你开匣子,你呢?明知皇帝得了玉玺便少了掣肘,你又为什么肯顺势打开?”
“仅仅是为了把李岩送进大牢么?你此举背后难道就没有别的目的么!”
“你真的就没有动过心思将他拉下龙椅么?
他的问题太多,目的也十分明显而尖刻,然而沈祯老去的面孔上却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在靠近门口的末座坐下,徐徐拂了拂膝头微微斜了出去的衣裳:“与你无关。”扬了扬脸,“都带下去。”
陶源被铁甲拖出去,拉扯与挣扎间绯红朝服上仙鹤腾云的姿态栩栩如生,晚风微微,拂动朝服鼓起,仙鹤欲飞难飞的姿态里是全然的惊恐。
他的垂死挣扎里衔着薄薄的刀片,在君臣之间划出刺目的清醒:“沈祯,没有了嗣天子宝在手里,皇帝绝对不会再对你客气!侍奉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君主,最终你沈氏一族都不会善终!你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我们好半分!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
以玉石雕刻嗣天子宝在烛火下闪烁着沉着而润泽的光,皇帝的眸色却在那样温和的光点里慢慢沉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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