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顾如飞。他在心里说。原来今天的事他也有份。
他说不出是失望或是难过。上一次吃了亏之后顾宅上下原来并没有半分感念自己放过了他们——原来非但没有还越发记着了这份仇。单疾泉果然算无遗策——他知道这样一个自己顾如飞就足够了。而说起来——最后要了自己性命的是顾如飞而不是他将来若有一天——凌厉也好刺刺也好若还有人想替自己讨这笔账他也早铺好了退路。
就连顾笑梦或许也有份?刺刺虽然不知情可顾笑梦却是知情的因为那封邀请自己今日前来青龙谷的温情诱信就是她亲笔所写。可是——他又如何去怪她?是他早不认她这个姐姐又缘何要认为在单疾泉与他之间她会选择自己?她或也是面对不得自己所以今日才避而不见的吧。
“看这血迹他怕是伤得很重。”他听见郑胆说“天井那边已经布好了是否一起上?”
夏琰闭了闭眼。朱雀那边若有张庭与三百禁军想必处境比自己好上一些可拓跋孤若当真早有埋伏想来也不会那么轻易容他走脱只盼他身在谷外还不至于陷入重围只因自己——怕当真是帮不上他了。
他试着运了口气。伤势虽重好在没有内伤“明镜诀”运转还是无碍。“不必了。”他向屋外答出一句“我出来。”
那楼梯下果然立着顾如飞。郑胆原是要回到天井里准备带人从窗中攻入二楼忽见夏琰从门口现身不敢怠慢便往顾如飞身前一挡挥手道:“拿下!”
楼下厅堂众人便往楼梯上冲夏琰伸手支了沿廊扶栏身形展开径向下掠。“无寂”敛息他整个人如在飞翔却无一丝声息血色浸染的长衣如飞鸟展开暗红的巨翼拂过众人头顶以至于顾如飞仰头这么看着他这一瞬竟生出一丝绝望的嫉妒仿佛——再极盛的自己都永远比不过一个衰微濒死的顾君黎。
他已拔出长剑夏琰也将落于厅堂之中。“杀!”顾如飞发出一声低吼诸多刀剑已潮水般向夏琰涌去。可潮水在夏琰踏上地面的刹那变了方向——“无寂”在他落地的瞬间幻为“潮涌”——他身体里全部敛起的气息都在这刹那释放澎出的巨压压制而后倒转了向他奔来的勃勃杀机周围所有肉体与刀兵毫无悬念地被巨力推挤回去如聚至核心的水波重新向外漾开冲在前头的几个固是筋断骨折口喷鲜血便是围在其后的亦跌扑于地眩晕难止。
顾如飞看得目瞪舌矫他如何料想得到夏琰当这般伤势尤可用得出这般真正的“潮涌”惊愤之下跺一跺脚“再上!”自己亦不甘落后长剑高举向夏琰飞扑而来。
无论他如何轻狂浮躁却还从来不是个缩头乌龟故此虽然年轻还能赢得起众人跟随于他。厅堂里还能站起的人虽然不多但天井里的人此时也已涌入见顾如飞如此无不振奋跟上。夏琰第二次用出“潮涌”可气力已小了许多。纵然内息还能运转可——血行不足体力却跟不上了。先前那次他事先聚了气而现在——究竟是伤重就连站着都已那么难。
顾如飞被他第二次的“潮涌”震了一震只觉气息一滞浑身都麻了一麻夏琰趁着这片刻间隙全力运动身法一个猛纵强冲出人群去了外面天井。
他知道自己再不走就真走不掉了。
可——外面还有人。他心神恍惚有点数不清——四五十人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若在平日他不会有丝毫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可是现在——他实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用出“明镜诀”来。他勉强在众人招式的空隙里躲避借着还有两分护身之气偶尔觑准破绽回击迎接对手的一点溅血或筋错骨折之声作为胜利的安慰。可终究是血肉之躯啊护身之气渐渐也化为稀薄直至散逸殆尽。
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有——血依旧在丝丝缕缕地流离如丝丝缕缕地抽走他的生魂。他感到寒冷感到虚弱感到……迷惘。他依旧在试着向外走仿佛真的还有机会逃离而不死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击打到身上他在身不由己中控制不住自己的方向翻腾着身体偶然抬头回看见刺刺的窗那窗开着微小的缝仿佛……下一瞬间她就会出现。
他半跪于地捂住肚子衣袍已经完全被割裂了连中衣都不曾幸免束发半披下来他下意识伸手去笼却将血污摸了半脸。他听见顾如飞嘲讽的声音:“顾君黎我承认你靠山厉害你武功也厉害——但有什么用?还不是像一滩烂泥似的要死在这里?”
夏琰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一点不甘让他回光返照般地又站起来——他一站起来人群甚至都不自觉向后退了少许就连顾如飞亦面色微变长剑似抬未抬虚指着他“你——你逃不掉还是早点受死!”
夏琰不说话只是忽然向他伸了伸手。顾如飞竟惊得抖了一抖——他犹记上一次夏琰对他凌空伸手便差点夺下了他的兵刃去如今惊弓之鸟自是立时缩手握紧了长剑。
可此时的夏琰——怎么还能用得出“流云”。
顾如飞立时知晓受了他耍弄可夏琰已经笑出声来。他笑得那么讥诮以至于顾如飞没有办法不气急败坏。
“找死!”他长剑一挺便向夏琰直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