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树为神树,虽然通天彻地，但一般是肉眼看不?到的。
如果其枝叶外露，到了连肉眼都能看到的地步,那绝对是不?祥的征兆。
孙道长问：“赵道长,那就是扶桑树吗？”
不?远处的天空,云层缭绕,通过阳光的照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棵巨树的枝叶从?云层中延伸出来。
“是啊，”孙道长道,“古人都说扶桑树连结太阳,实际上它连结起的是三界，用科学的话说,三界的概念是空间的另一个维度，扶桑树本不?属于我们这个维度,如果显现，岂不?就是不?祥之兆吗？”
然而现在不?祥之事已?经近在眼前，再说不?详之兆似乎有点太晚了些?,几人顾不?得此?，御剑降下?,在昆仑山下?找了个平地落脚。
昆仑山被称为神山,也和扶桑树一样贯连三界，而且因为山脉广阔，面积非常大,当年赵道长和一众道士们前来镇压混沌,具体将它镇在何处，赵道长一时也说不?清了，只知道离扶桑树非常近。
赵道长选择落脚的地方是他记忆中混沌所在的大致方位,他对跟来的其他几位道：“我们与仇道长联系下?，看能不?能配合他们一起做法?，防止混沌出世吧。”
沈钰画了一枚联络符，与仇道长联系上后，依照他的指点，开始列阵做法?。
不?管是神兽还是凶兽，他们都孕育于天地之间，自有其存在的道理，让其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只能施法?镇压。
大家?正全神贯注做着法?，沈钰的脚底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不?好，”赵道长道，“是我们来迟了吗？这混沌凶兽莫不?是要?出山了？”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沈钰正暗道不?好，联络符忽然一闪一闪，似乎是有人在请求和沈钰单独通话。
沈钰接通后，那边响起了孙道长的声音。
“沈钰小友，”孙道长低声道，“方才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人给我来了电话，说是蓝莲教的头?目被他们逮到了。”
沈钰怔了一下?：“这么速度？”
“是啊……他们也花了一段时间铺线，”孙道长道，“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调查结果，那头?目今年五十?多岁，也是修道士出身，据他自己交代，他也是二十?多年前参加昆仑山封印混沌行动的一员，后来因为违反师门规矩，被他当时的师父赶出了门派，之后他就在外面想了不?少歪门邪道来赚钱。大概是觉得来钱的速度太慢吧，他近几年开始发?展‘蓝莲教’，似乎是做着做着有些?走火入魔了，开始想着要?干一票大的。”
“中二病吗？”沈钰说，“妄图毁灭世界之类的？”要?不?然实在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用意在哪。
“这人是有点小聪明，”孙道长说，“他说他从?小天分就极高?，他师父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会收他做徒弟。特殊事件部门的人问他，既然他想做一票大的，把这些?神兽都召唤出来，总也有个目的吧？也该留下?个后招吧，要?不?然这事情闹大了岂非无法?收场？”
沈钰说：“是啊，然后呢，他怎么说？”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竟然当场暴毙而亡！”孙道长说，“死了！你敢相信吗？这人居然死了！特殊事件部门的人当场查看了他的魂魄，已?经不?在了，而且他们还烧了请神符，冥府也没有回音，特殊事件部门的人据此?推测，此?人很有可能是魂飞魄散了！”
“这……”沈钰说，“这不?科学，他会不?会只是背后的人推出来挡枪的？”
“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孙道长道，“特殊事件部门的人也想到了，但关键是，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这蓝莲教放出凶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沈钰道：“依照这蓝莲教的尿性来说，他们最擅长的是套环，一环套一环，从?他们门下?发?展的教众，到傀儡仙、聚煞阵，再到噬魂钉，全都是串好的，不?排除他们现在想推人出来转移我们注意力的可能，孙道长，这时候还是要?先把凶兽压下?去，要?是真放出来咱们就完蛋了！”
孙道长称是，忽然沈钰听见联络符那边传来一阵喧哗。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孙道长，你那边怎么样了？”
“梼杌出来了！”孙道长惊慌道，“还是没镇住，先不?聊了，沈钰小友，我去帮忙了。”
说完联络符那边就没声了。
也许是感应到泰山方向梼杌的异动，沈钰山脚下?的地面也晃动得更厉害了。
梼杌，身形如巨虎，长有野猪般的獠牙，体型庞大，品性凶残且桀骜难驯。
饕餮更不?用说了，乃食人之巨兽，且胃如无底洞。
但不?管是梼杌、饕餮，还是穷奇，此?三凶兽的杀伤力都无法?与混沌比拟。
古书上将混沌与其他三兽并成?为上古四大凶兽，那实是对混沌的误解，混沌乃盘古开天劈地之前的产物，形容的是三界初开，模糊一团的景象。
古书上的混沌，六足四翼，通身赤如丹火，那其实形容的是另一种凶兽，名曰帝江。
混沌是无色无形的，无有实体，鸿蒙初开，曰为混沌。
之所以会把帝江和混沌搞混，是因为混沌曾借助帝江的形象出世。
三种凶兽本身具有破坏力，他们出世后会搅乱天地灵气，给混沌创造合适的环境，使其出现后力量大增。
如果蓝莲教最初的行事目的是释放出凶兽，给民间造成?一定恐慌，然后他们适时出现，将凶兽镇压，取得大家?的信任，之后自封英雄，以吸纳更多的信众……
这是谢绍唯一能想到蓝莲教的人会将凶兽释放出来的动机，但他们没有想到这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一定有谁在背后利用了他们，为的是想将混沌放出来。
会是谁？
昆仑山上扶桑树疯长，繁茂的枝叶开始遮天蔽日，沈钰的头?顶连太阳都看不?见了，四周开始变得一片漆黑，似乎有股奇异的力量在吞噬着这个世界的灵气。
他站在昆仑山脚下?的空地上，忽然觉得整个人被无边黑暗所吞噬了。
“小果子？”沈钰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空灵的声音。
沈钰回头?四顾：“谁？”
“是我，”一根细细的藤条伸过来，轻轻地抚触了下?沈钰的肩膀，“我是扶桑树，我记得你，是我孕育了你，你是两千年前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颗小果子。”
小果子？
扶桑树的果子叫扶桑果，如果修成?人形，那也是树精的一种，可沈钰分明清楚自己是个人类。
“你是被二十?年前前来我昆仑封印混沌的一位道士收养了吧？我记得，我查看过他的记忆，你那时候才几寸长，还是个人类小娃娃，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人类的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沈钰说：“我怎么会是扶桑果？如果我是扶桑果，我现在就不?会是人类了。”
“因为千百年前有人将你炼成?法?器丢进昆仑之渊，就是为了抑制我。那个被丢进昆仑之渊的你现在也已?经长大了，缠着我的枝叶和树藤，令我无法?生长，枝叶无法?遮蔽三界，何其可恶！”
“抑制？”沈钰道，“千百年前烛龙撞毁扶桑树，混沌出世，抑制你是为了把混沌重新封进树下?，重新镇回地底吗？”
“你怎么会那么说？”扶桑树震怒道，“你我生于昆仑，长于昆仑，受制于昆仑也便罢了，当年烛龙撞破昆仑山石，正是你我疯狂生长的好时候，却被那冥府小鬼制住，及至千百年后我才又找到如此?好时机，多不?容易！”
扶桑树放缓声音，道：“小果子，你我本是同根生，严格说来，你还是我的孩子呢……你快来帮我，将缠在我身上的枝叶割开，让我生长于三界，受天地灵气孕养，我保证你很快又能修炼成?精……”
沈钰好奇地道：“我人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修炼成?精？你说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果子，证据呢？”
“证据是千百年前，你是被我扔进昆仑之渊的。”
沈钰身后出现了一人，那人穿一身白?，身上笼罩着一层淡光，在这遮天蔽日的浑浊空间里显得格外亮眼。
他手里提一把剑，脸上的表情淡然冷漠：“扶桑树，准备把混沌放出来的是你吗？如今三界灵气凋敝，已?经没有你生长的空间了，唯有昆仑之渊的灵气可日夜供养你，你为何不?知足？”
那人脸上的表情虽然让沈钰觉得陌生，但他的五官沈钰再熟悉不?过……
那不?是……
“谢绍？”沈钰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48.
谢绍身上穿着白?色长袍，头?戴高?帽，竟然是和黑无常差不?多的装扮。
回想起冥府的几位总说觉得谢绍眼熟，怪不?得……
难道谢绍前世竟是冥府的白?无常？
不?过，冥府和阳间不?同，他们并不?光凭五官长相认人，还会凭借其身上的气息和灵力来分辨。
眼前的这位……白?无常虽然样貌五官和谢绍没有差，但气质却全然不?同。
会不?会他不?是谢绍？
对面的“谢绍”冲沈钰点了点头?：“千百年前昆仑山混沌一事，我因为失职被贬为凡人，这位小友，抱歉，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位‘谢绍’。”
“谢绍的前身是白?无常？”沈钰怔然道，“无常大人，二十?年前呢？那时候混沌也差点出世，您在吗？”
“我在，”白?无常道，“我那时候刚经历轮回，因为先前没有将混沌镇压住，让它差点又跑出来，惭愧……”
那就可以说通了。
谢绍是冥府白?无常，千百年前，烛龙撞击昆仑山，混沌第一次出世，被冥府派出的鬼将镇压，二十?年前，混沌因为封印不?稳，差点跑了出来。
那位镇压混沌的鬼将就是白?无常，照这么看来，他确实几近拯救世界，虽然被冥府惩罚后贬为凡人，但身上带着的功德却十?分厚重。
每每轮回转世，白?无常就会回到冥府，二十?多年前正是他轮回的时候。
“为何冥府要?派阴差来镇压混沌？”沈钰不?解，“我以为至少会派伏魔大帝什么的。”
“因为我生于幽潭，本只为制住那条烛龙，没想到闯下?大祸。”
烛龙也生于幽潭，如果真如白?无常所说，他们出自同源，确实是派他去收服烛龙最合适。
“是因为当时出现了意外，所以才让烛龙撞毁了昆仑山石吗？”沈钰问。
“烛龙是被扶桑树蛊惑，导致失控，”白?无常道，“鸿蒙初开之时，混沌生，那时候天地一片浑浊，整个世界都是混沌，扶桑树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生长出来的。”
“混沌之气孕育扶桑树，让扶桑树贯通三界，后盘古开天劈地，女娲造出了人类，三界被阴阳仙三气划分，浑浊之气退去，混沌随之潜入昆仑神山的深渊之中。要?不?是烛龙当年撞毁昆仑山石，将扶桑树的枝叶释放出来，混沌也不?会重现人世。”
“混沌之气和扶桑树是相辅相成?的吗？”沈钰问，“扶桑枝叶长得越茂盛，混沌的力量就越强大，反之如果混沌之气充盈三界，扶桑树的树荫就会覆盖整个天地？”
“聪明，”白?无常点了点头?，“当年我想了很多方法?，到底该怎样镇住混沌，最后想到捡起一颗果子，扔进昆仑深渊中，让它攀附在扶桑树上，随扶桑树一起生长，将其捆缚，最后用噬魂钉将混沌钉入昆仑深渊中。”
扶桑果的作用看来和种子差不?多。
“扶桑果极少，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弱点，掉落出来的果子都会被扶桑树迅速收走，迄今为止我也只发?现一颗，当时那颗果子已?经成?精，还是那颗果子自己找上我，才让我想到了这个办法?。”
沈钰指了指自己：“真的是我吗？”
白?无常点头?：“是你，我将果子种入昆仑深渊前已?将你魂灵取出，送入地府投胎，所以你现在成?为了凡人。”
“这……”沈钰不?知所措道，“既然如此?，我已?经不?再是扶桑果，那镇压混沌还能用什么方法?？”
白?无常有些?意外，道：“扶桑树深谙相生相孕之法?，眼前这局应该是它设下?的，我方才在泰山思?酌良久，猜测或许还有一颗扶桑果，代替它在凡间设下?了这局，所以……”
“你们以为我还会给你们留把柄吗？”扶桑树的声音响起，“你们找不?到的……”
“白?无常大人！”白?无常腰际的一个三角符亮起来，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小土地神，“已?经派地灵们在凡间找过了，没有扶桑果的踪迹，猜测已?经被销毁了。”
之前孙道长说蓝莲教的人在被特殊事件部门抓住后爆体而亡，会与此?有关吗？
其实那颗扶桑果一直附着在那人的身上，控制着他的思?想，让其帮忙安排下?这一切？
沈钰望向白?无常的腰间，那枚三角联络符的折叠手法?似乎有些?眼熟。
白?无常察觉到他的视线，低头?一看，点头?一笑道：“是从?你这儿?学的，很好用。”
沈钰一瞬间心跳有些?心跳加速，不?知道为什么脸也有些?红。
他心想，既然扶桑果已?经没了，还有什么方法?能镇住扶桑树吗？
“我倒是还有一方法?。”白?无常忽然道。
沈钰抬头?看他。
“这是我找你来的目的，”白?无常说，“我将你魂灵取出，附着在扶桑树上，而后用我的功德保护你，由?你重新将扶桑树制住。至于诸位混沌，我将请三千阴魂，用你上次镇压穷奇的方法?，请他们帮忙加固混沌身上的噬魂钉。”
沈钰忙道：“可以，但这方法?有用吗？”
如果一个不?留神，下?次又让他们跑出来怎么办？
白?无常道：“所以需要?你将扶桑树牢牢缚住，然而你毕竟是凡人的魂魄，虽则前生曾是扶桑果灵，但终归是有区别的，你的灵力有限，如果下?去附在扶桑树枝上太久，很有可能被扶桑树打散魂魄，再也回不?来了。”
“我可以，“沈钰道，“只要?这方法?长久有效，我愿意试一试。”
白?无常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沈钰问：“白?无常大人还有什么疑问吗？”
白?无常道：“你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
沈钰道：“这怕是没有回头?路了，再不?想办法?压住混沌，三界崩塌，谁都落不?着好，包括冥界也一样，无常大人你觉得呢？”
大家?都在全力拯救凡间，特别是正在摆阵施法?的道长们，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选择这么做吧。
果然修道之人都是有中二病的，沈钰现在无暇思?考其他的，只想把这事情快点解决。
“无常大人，动手吧！”沈钰道，“需要?我怎么配合？”
白?无常思?索了一番，抬起手，将沈钰的魂灵从?他肉身中提取出来。
魂灵离体，沈钰的肉身瞬间委顿在地上。
白?无常上前一步，轻柔地抱住他，将他轻轻放平，避免他磕伤脑袋。
魂魄离体时，沈钰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将他送入了昆仑深渊。
一瞬间，沈钰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似乎涌出了一段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感觉自己身处在一颗小小的果子之中，一开始视线范围广阔，似乎生长在很高?的地方，接着他头?顶的根枝断裂，他从?树上跌了下?来。
他从?连通三界的扶桑树枝上跌落人间，一路不?停地滚，不?知道滚到何处才终于停下?。
那里似乎是阴阳两界的交汇处，能感觉到浓郁的阴气，也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阳气，不?远处的地平线上立着一块石碑。
那时还是一颗果子的沈钰不?识字，现在回想起来，那是石碑上仿佛是刻着三个字——阴阳界。
这地方看起来十?分荒芜，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仿佛永远黄昏和黎明之间，没有天黑，也没有天亮，漫天的风尘吹拂地面，将这里衬托得更加寂寥。
但实际上，在这条通往冥界的路上其实非常繁忙，经常有阴差提着鬼魂从?这里路过。
还是一颗小果子的沈钰便趴在路边看。
这位头?上长着两根犄角，眼如铜铃般大的阴差叫牛头?，他看起来好凶。
那位脸拉得老长，鼻头?又黑又粗的是马面，他看起来好丑。
只有一位穿白?色长袍，手里拎着勾魂锁的阴差看起来比较顺眼。
他皮肤很白?，眼眸清亮，五官精致如雕刻一般，每次他经过阴阳界，沈钰都要?盯着他看好久，直到他的身影彻底在视野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