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襄阳城外,邓艾拦马自荐,糜旸伏身听策,有着这种过往,两人的关系比一般的主臣更加亲近。
邓艾最先担任的职务是糜旸的书佐,这个职务本来就带着极强的个人属性。
在将邓艾收入麾下之后,糜旸对邓艾不可谓不信重,在糜旸的恩义之下,邓艾对糜旸亦是死心塌地,感恩戴德。
更何况糜旸还救了邓艾的母亲一命。
在这种种情况之下,邓艾与糜旸的关系,虽然名分上同为汉中王臣子,但在实际关系上,邓艾早已将自己当做糜旸的私臣。
既是私臣,邓艾在糜旸面前当然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在这汉统断绝的时候,邓艾身为汉臣,不先以悲愤为主,反而想着为糜旸谋划借助此事取利。
这种行为严格论起来,当然可以算是对汉室不忠的表现。
但是糜旸在听完邓艾的话后,并没有斥责他。
糜旸只是拿起书案上的一封文书继续批示起来,同时他淡淡地说道:“此事缓缓再说,不能操之过急。”
在听到糜旸的这句话后,邓艾立马会意。
他脸上流露一丝笑容,而后对着糜旸一拜,缓缓离开了大堂之中。
在邓艾离开大堂中后,糜旸看着邓艾离去的方向,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劝进,本质是一种政治投资。
一旦这种政治投资成功,那么给投资的人带来的利益是巨大的。
否则历史上权臣要篡位时,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冒着巨大的风险,率先进行劝进呢?
相比于劝进所带来的的风险,劝进成功后所带来的的回报,亦足够劝进的人一生受用。
但正如邓艾所说,在汉统已经断绝的现在劝进刘备,那基本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因为无论如何,刘备为了大局,为了稳定人心,是一定会重续汉统的。
这是赤裸裸的利益考量,亦是邓艾为糜旸想好的一条进身之阶。
但从邓艾会突然向他建议此举,可以看出曹丕代汉后的一系列坏影响开始显现出来了。
在之前,或许世间的有识之士都知道,大汉早已经名存实亡。
但哪怕只有名义在,大汉的正统名义,亦能牵制着世间绝大数人心中的野心。
四百年的大义,不是短短几十年战乱就可以完全从人心中抹平的。
但是曹丕如今利用手中的强权,率先将人们心中那最后的一丝忌惮给扯掉。
这无疑是在告诉世人,纵使有着四百年大义,只要手中有着绝对的权力,亦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世人心中的最后一丝顾忌已经消失。
就算刘备后来在成都重立汉统,但曹丕所带来的那种坏影响,已经开始弥漫在世人心间了。
曹丕此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历史上司马家当街杀天子造成的影响一样坏。
若是三家之中任何一家,能快速击败另外两家,重新一统天下,那么这种坏影响当然不会造成太大的后果。
但是这一点,是没办法做到的。
而只要天下保持着三家鼎立的态势,那么这种人心崩坏就会越来越严重。
最后就会造就出许多唯利益者横空出世,例如现今的邓艾。
这便是为什么前三国与后三国相比,明明后三国时期各自有着稳定的政体,但野心家却层出不穷的原因。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但是糜旸明明知道这一点,他却没办法去扭转,因为这就是人心。
诸葛亮之所以受千年敬仰,不就是因为他是逆世间欲望洪流而行的大贤吗?
糜旸不是圣人,他也有着私心。
所以他面对着邓艾的建言,采取了采纳的态度,但是糜旸却知道,现在不是劝进的时候。
历史上曹丕今年十月正式受禅,而刘备却是第二年四月才登基称帝。
在这半年的时间内,刘备不是在搞什么劝进的把戏,而是在探查刘协的消息。
在得知刘协的死讯之后,刘备方才在群臣劝进之下,复汉称帝。
所以这时候不能贸然劝进,必须要先将刘协的“死讯”给传送到成都。
想到此,糜旸从堂外召进了甘告。
之后在糜旸的命令下,有几骑斥候快速从西城中而出,分别朝着西北与中原的方向而去。
...
邓艾离开之后,他回到了己方大军的军营中。
回到大帐中后,邓艾的心中竟有着一丝激动。
在邓艾心中,他不能说对大汉不忠心,但他的忠心比较有限,更多的是习惯“汉”这个国号而已。
按邓艾的设想,只要刘备一旦登基称帝,那么一定会大封群臣。
糜旸本来就有巨大战功在身,再加上劝进之举,那么地位肯定会得到一大截的提升。
这种期望对于属于糜旸私臣的邓艾来说,无疑让他心中有一种振奋的感觉。
只有糜旸的地位越高,他的成就才能更高。
想到糜旸可能会迎来一次官职的大跳跃,邓艾心中不禁起了某种心思。
他要将他的一位好友,引荐给糜旸。
那名好友名为石苞。
邓艾少年时与石苞,皆在襄城为襄城典农部民。
因为邓艾虽口吃却从小有大志向,所以经常受到同龄人嘲笑,唯有石苞对他的志向表示欣赏。
在这样的情况下,邓艾遂于石苞结为好友。
前两年时,石苞收到指派前往邺城赴任公职,邓艾因此与石苞分开。
虽然两人自此之后分隔两地,但邓艾自来到汉兴郡中稳定后,便时常会写信问候石苞。
在前几天的邓艾收到了石苞的回信,他知道石苞目前在邺城的生活过得并不如意。
既然如此,邓艾便起了将石苞引荐给糜旸的想法。
随后邓艾便在军帐中,书写起一封给石苞的信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