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县离京城只有十来里的路程,是大明朝畿辅地区的一个县城,虽说不算大,可交通极为便利,四通八达,商人来来往往,亦是一处热闹之地。
此刻,永泰街的沈家纸扎铺里,沈月华正在交代她的小舅王宝善,“杨家老爷殁了,准备两刀库银,一对金童玉女,两对甲马,双马拉丧车一辆……”
王宝善记下来,一边打量沈月华,等她说完,他小声道,“月华,你还是回去歇息一下罢,要不……”他顿了顿,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沈月华没有理会,又叫吴中过来,“过不了多久就是中元节,你去印纸坊一趟,佛经,咒语,该印上的都印好,省得到时候忙不过来。”
吴中是她的大弟子,已经随同她学了五年了,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王宝善默默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讲出来。
这个侄女现在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一个舅舅能劝服得了她什么呢,还是算了,做好手里的事情也算给她分担一些。
王宝善去吩咐伙计做事。
沈月华一上午共接待了三位客人,都是家里要办丧事的,忙到现在才有空坐下来。
姜法慧给她端来一碗龙井茶。
沈月华轻轻嗅了嗅,露出陶醉的表情,慢慢喝了几口下去。
“好茶啊!”她笑道,“还是你知道怎么泡。”
“跟你认识这么久,还能不晓得你的口味?”姜法慧笑道,“这水是我爹专门去山上取回来的,他老说亏得有你,咱们家才有如今的好日子,挑回来的水总是放在这里,就等你哪日来,有空喝个茶。”
“姜大叔真有心。”沈月华不好意思的道,“什么亏得有我,当初咱们两家也是互相帮衬,没有你们家,我们起初也熬不过去,你现在能挣钱,也是你的本事,我教的可不多。”
“但你也是我师父。”姜法慧亲昵的道,“中午也没什么人,你去我们家吃顿饭罢!”
“叫什么师父啊。”沈月华一点她脑袋,“吃饭倒是好,我也念着大婶炒的菜呢,怎么都是比我娘烧得好吃。”
两人正要出去,门外却急匆匆的奔进来两个人,她们身后一个少女,却是慢腾腾的在走着。
“月华!”当先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大喝一声,“你竟然真的搬出来了?”
姜法慧看到是沈月华的娘亲王氏来了,当即吓得缩了缩肩膀。
这王氏平日里和蔼可亲,可要真的发起火来,那是真叫人害怕的。
“娘。”沈月华叫了她一声,转身就往里间去了。
王氏几步追上去,就要质问。
她旁边一个妇人刘氏,乃是她的大嫂,赶紧拉住她,小声道,“可不能当街说的,要说也进去说才是。”
王氏这才压住火气。
沈月华看到她们进来,转身把门给关上。
王氏头一个就摔了桌上的碗碟,跳脚道,“你小舅母跟我说,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胆子真大,也不同我商量就搬出了夫家,你这是要作死啊!啊?他们家没提出和离,你倒好,你自个儿还跑出来,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么!”
王氏文化程度不高,说的比喻总是十分的叫人好笑,沈月华咳嗽一声,“娘,我是肉包子,还是赵家是狗?”
“你就是肉包子啊,搬出来给狗吃了,啥都没了!”王氏呸的一声,“我不跟你瞎扯,你现在就给我搬回去!好好的官夫人不当,还管着铺子干什么?没有你,他们现在也做得起来,你只管收个钱就是了。”
沈月华不说话。
她不乐意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恨不得叫人在她的头上敲一记拳头!
王氏还真想那么干。
刘氏一个侧身挡上去,劝道,“哎哟,二弟妹,你也晓得她是官夫人,你哪里好打她啊,就是她不听,你也讲到她听为止啊。”
王氏一翻眼睛,“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哪里讲的过她?要不你来,你水平高一点。”
沈月华眉头挑了挑。
他们家不管出什么事,这大伯母总是要来插一脚的,这次又屁颠颠的过来,定然又是准备了好一通话。
她冲刘氏一笑,又看看刘氏的女儿沈月茹,“伯母倒是有空来,可是堂妹找到好人家了?哎,总算您烧香拜佛的没有白费功夫。”
刘氏给她说的脸沉下来。
沈月华一张嘴巴总是没有多少好话的,尤其对他们几个,不过这个时机,可不是她沈月华嘲笑别人的时候。
“你堂妹的事情哪里有你着急呢。”刘氏亲切的去拉住沈月华的手臂,“你生不出孩子怕什么呢,该吃药的吃药,别小看你伯母,烧香也是好的,照我看,你就该多多去积点德。不怕的,月华,有些妇人三十来岁才生下孩子呢,还不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