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
如此,我也只有……
下了某个决心的长琴蓦然抬首,原本满含着杀意的凤眸却在下一秒掠上了惊愕。
在前一秒,他想杀掉的女子,脸上有着清晰的水痕,她竟在——悄无声息地流泪。
为什么要哭呢?
是恐惧吗?
预示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害怕自己可能会被杀掉?
呵,阿悠,你可当真是聪明。
长琴冷笑出声,不可否认,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的确有些心软。
然而——
“阿然……怎么办?”阿悠终于开口,她的声线颤抖,似乎真的在害怕,那在空中飘摇的话音,如同一不小心就会被夜风吹散而去。
“我明明知道,杀人是不对的。”
没错,杀人是不对的。
在现代接受多年的教育告诉她,哪怕有着任何原因,一个人都没有资格因一己之私去剥夺另外一人的生命。
杀人是不对的。
这个道理,仿佛已经刻入了灵魂深处。
那是一块深深埋下的界限碑,也是一条不可越过的警戒线。
——是绝对不可再前行的标志。
因为一旦超出,后果不可设想。
“所以呢?”太子长琴柔声开口,与此同时,他走近阿悠,直到再无间隙。
无论是拥抱,还是杀戮,都是最方便的距离。
阿悠恍惚地流着泪,如同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动作般,愣愣地低下头,喃喃说道:“然而,然而,看到你回来,我却是那么地高兴。”
“……”
“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只要你能回来,死一个人根本算不了什么。”阿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的嘴唇甚至有些发紫,冰凉的手指捂上心口,“阿然,我是不是坏掉了?”
太子长琴说不上此时是喜是悲,却只感觉一股奇异而不知名的力量,狠狠地撞上他的心口,而后从这最核心的器官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多年夙愿,似乎今日终于可以达成。
不,是已经达成。
阿悠和他人都不相同。
她不恐惧,她不厌恶,她只是在静静流泪。
他似乎总是能看到她哭,她每次都因他而哭。
可是,她这次到底是因何而流泪呢?
“阿悠,”他再次开口,声线沉沉,“你觉得,我不应该活下来?”
“不!”阿悠下意识反驳,“这世上没有比你活下来更好的事了。”
沉默了片刻后,她再次开口,这一次的声音要更加肯定,更加确切——
“不管是什么生灵,都有活下来的权利,想活下来,没有错。”
“那么,阿悠,你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
“我哭了?”阿悠默默伸出手,摸了摸脸颊,注视着满手的湿意,如梦初醒地说道,“我真的哭了啊……”
“阿悠,你在为我而难过吗?”
“……也许是为你,也许我是在为自己。”
“你自己?”
又沉默了片刻后,阿悠伸出手,紧紧地抱住眼前的女孩。
“阿然,你想活下来,这并没有错。”
“然而,我明明没有性命之虞,却觉得,只要你活下来,哪怕其他人都死了也无所谓。”
“……那又何错之有?”
“阿然……”阿悠哀哀地喊了一声,最终,她这么说道,“我是人啊。”
若将人与鸡鸭关于一处,为了活下去,人吃了鸡鸭,没有人会说他们有错。
但,如果将人与他人关于一处呢?
活下去没有错,所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让同类去死吗?
不,阿然并不是人类,所以她不能拿人类的价值观去约束他。
可是,她是人类啊。
只为了重要的人能活下来,就可以毫无愧疚地漠视甚至无视其他生命吗?
只要阿然还在……怎么样都可以……
怀抱着如此想法的她,当真还是人吗?
在这一刻,阿悠发现自己似乎已然不配为人,然而,更让她恐惧的却是另外一点——
即使如此,即使明知道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不正确的,罪恶的,她似乎、似乎依然……无法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