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黑,月亮已到中天,沈莹和陈雁儿都睡过一觉了,大柳树下才出现一行人影。
陈雁儿还在睡觉,沈莹拍不醒她,自己跑去开院门迎接。
今夜的月光照得荒芜的田埂如同白昼,打头的是宋太爷,殿后的是宋猎户。
一行人均肩上背着,手里提着,身后用树枝竹条扎成的拖筏上也拖了满满的猎物。
七岁的小石头走得雄赳赳,背着小弓箭,和谢五叔同拉一个大拖筏。筏子上用篮筐放着二十几只竹筒水,放得密密麻麻不留一点空隙,竹筒多数都是新劈的,宋太爷还编了盖子,拿藤条缠得紧紧的,没有撒一点儿出来。
大家脸上都红扑扑汗涔涔的,目光亢奋,都流露出了喜气。
宋大郞和宋猎户拖着几百斤处理过的蟒蛇肉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村里的祠堂。这是头先,沈莹和宋太爷商议好的。
沈莹等着村里热闹起来,但在这之前她姥姥和大姑已经扑过来,搂着她哭道:“丫头啊,我可怜的梨花啊,你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呀,你吓到没有?感谢老天有眼,感谢老神仙呀!都是姥姥(大姑)没用啊!”
沈莹特不好意思,连连说:“姥姥,大姑,我没事儿啊,你们瞧,我不是好好的吗?我还给大家找到了这么多好吃的,喝的呢。”
说到最后她自己鼻子也酸了,眼泪啪嗒掉下来。
真宛如见了亲人一般,委屈一股脑儿泄了洪。
沈莹想:我想回去,这鬼地方我不想呆啊,什么空间,什么金手指,我都不想要,我只想回我的现代,做我普通的上班族小白领,我再也不怕同事两面三刀了,也不怕领导让我加班了。
她哭的是自己,姥姥大姑她们哭的是后怕。
姥姥想:我的梨花儿要真死了,以后下了黄泉,我怎么跟二儿交待!
大姑想:梨花儿要真去了,二弟妹只怕也活不了了,四个孩子更难了,谢刘氏就该千刀万剐。
一时间姥姥哭,大姑哭,沈莹也哭,被陈嫂子拍醒的陈雁儿和她娘也哭,陈雁儿甚至比沈莹哭得还要大声,还要难过。
小石头见她们哭也忍不住,抹着眼泪哭得鼻涕都出来了。
宋小北眼晴也红红的,揉了揉不敢打扰他们,拎起几只竹筒去烧热水。
谢五叔早已跪到谢梨姥姥大崔氏的前头,磕头说:“都是谢家的错!”
大崔氏一手把沈莹拽得死紧,一手去拉他,哭着说:“好孩子,别这样,姥姥知道不关你的事。茶花卖去做丫鬟的事,还要多亏你周旋,我这做姥姥的,是啥也不知道,啥也没帮上忙。怪只怪我啊从来是个没本事的,连几个孩子都没护住。”
谢大姑抚着大崔氏的背,哭得更厉害了。
她想:我们都是没本事的,才都让谢刘氏给拿捏住了!
沈莹真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真情大告白”的现场,不是说古代人都情感内敛呢?
即使不会劝人,也只得强劝:“你们别这样,姥姥,大姑,我很好,我没事,我遇到了老神仙呢。
五叔,您也起来吧,别让姥姥为难。小北在烧水,宋太爷和姑爹在搬猎物,咱们快去帮他们吧。该分的赶紧分了,一会儿村里人都该起来了。”
“陈家的,你和雁儿、梨花来社房,给大伙弄个面片汤。崔家妹子和谢家的你们来帮老头子把东西分好。长虫就不要你们弄了,我和栓子、满树来。”宋太爷适时发话了。
“喛喛!”
大家赶紧答应。她们都是利索人,收了泪立刻按分工忙碌起来。
沈莹仔细地打量了众人几眼,大崔氏老了却也可见年轻时的秀丽,只是瘦得厉害。谢大姑相貌也不错了,谢家人本就都生得五官端正,只是操劳过甚比实际年龄要大。
倒是陈嫂子看人一笑,说话也一笑,跟陈雁儿一样是个大圆脸,看不出寡妇的愁苦,想是一家人和睦,日子再难过也能挨。
这一行人的身手真不错了,除了二十八只小型的黑麂、松鸡、野兔、狍子,还弄回来一袋子大蛇,三只狼。
除了小石头被一只狼赶得爬树磕碰到膝盖,划拉一条大口子,其他人都没受什么大伤。
陈嫂子也心大,竟然同意宋家的提议,让小石头做诱饵引狼过来。
“别想岔了,今儿宋家人都在,才特意练石头的胆儿,这还是我娘亲自求宋大伯的。你知道的,我家也没个男人,全家都指望小石头了。”陈雁儿边手脚利落的剥兔子皮,边对沈莹悄悄的笑说。
沈莹抿嘴笑点头。
“种不成地了,只得学打猎。”陈嫂子听到闺女说话,凑过来笑道。又说:“梨花,婶子领你今儿的情了。我们雁儿有你这么好的伴,婶子我就是死也放心了。”
灾年,都不得不想到死,死后孩子怎么办,老人怎么办,不敢死,却知道总有一天不得不先死。
沈莹安慰陈嫂子:“婶子别想那么多,先过好眼前吧。”
“对啊,娘,你说什么丧气话?现在我们有水了,有肉了,死什么死!”陈雁儿瞪着陈嫂子。
“我就是见梨花没事高兴,随口说说。娘当然不死,娘死了,谁给你们去上山打水打猎?”陈嫂子的眼圈红了。今天和宋家人一起上山,猎得东西最少的是她和小石头,连崔姥姥都比她厉害。
虽然崔姥姥是高地村的,高地村本来就在山上,没有水田,村里人人会打猎,但她不得不想接下来桃花村全村人知道黑水潭能打猎之后,她家还能分到多少。
人啊,就是这样,刚吃饱饭又开始想明天了。
沈莹知道陈嫂子担心什么,她什么也没有说,说出来是空许诺,做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