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半晌无?言,垂眼瞧着她的发?顶,心情复杂。
姜韫躺了一会?儿,忽觉不对,遂又抬起头,皱着眉问他:“不是天不亮便要动身去幽州吗?”
“快马加鞭赶过去便是了,这不是要和夫人见最后一面吗?”他?抬手轻抚她脸颊,指腹在她滑腻白皙的肌肤上流连。
他?指腹有茧子,蹭得她有些痒。她拂开他?的手,皱眉道:“可别,这我可耽搁不起,边境正等着你救百姓生灵于涂炭……”
姜韫言及此,抬头瞧着他?,正色道:“你要打赢了这一仗,好好活着回来。”
她想起之前遇见的那个在街边卖花的小娘子?。
这世上没了她姜韫,并无什?么两样,但若是没了沈煜,百姓便免不得多受些苦楚。
她若盼着他?死,那便当真是小人之心了。
沈煜闻言微怔,须臾后嘴角微勾,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尔后道:“谨遵夫人吩咐。”
姜韫不声不响地瞧着他?,耳根有些红。
他?再次低头,去亲她的嘴唇。她呼吸有些乱,却也未躲。气息交融之间,眼见着便要亲上了,忽闻两下叩门声。
谢如锦不死心一大早又过来了,此刻隔着雕花门扬声道:“表姐!该起了!”
姜韫头疼地皱眉。
沈煜顿了一下,置若罔闻,低头吻下去,却只吻在了她的唇角。
她微侧头避开了,抬眸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该走了!”
他?抬起头,轻叹口气,起身去梳洗。
姜韫坐起身盯着门外的动静,心知锦瑟断然不会?让谢如锦进来,却难免精神紧绷。
好半晌过去了,门外才彻底安静下来。想必是锦瑟劝走了谢如锦。
再一抬眼,沈煜也已穿戴整齐了。绯色的圆领袍,腰间束着蹀躞带,脚上一双黑色皂靴。分明是勋贵世家寻常的打扮,却偏叫他穿出一身的凛然之气。
姜韫静静望着他?,抿了抿唇。
“侯爷要如何出府?”她轻声问。外间天色才刚大亮,府里往来仆从并不多。
沈煜正绑袖口,垂着眼道:“怎么进便怎么出。”
她便也不再多言了。
她住的这个院子在谢府的最东边,一墙之外便是里巷外街。
沈煜收拾毕了,又移步至榻前。
姜韫抬眼瞧着他?,有些怔忪,不由又问:“作甚?”
他?也垂眼望着她,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低声道:“夫人吻我一下,我再走。”
她瞠目,耳根红了个透彻。
姜韫一下子?读懂了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那夜她离开之时,吻他的那一下,他?是醒着的!
她咬着唇,不搭理他?,拉上纱帘,转头又躺了回去,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沈煜眸光微暗,掀开帘子?,俯身在她发?顶轻吻了一下,在她耳畔低声道:“等我回来。”
姜韫浑身一僵,尔后便觉那道炙热的气息一下子?远去了。
屋内静了好一会?儿,她才翻过身抬起头,便见屋内空空如也,只剩了她自己了。
她静静在榻上待了半晌,心里有些微微的涩,过了片刻才扬声叫锦瑟进来服侍她梳洗起身。
锦瑟一进来便四处张望,压低声音问:“侯爷呢?”
姜韫淡声道:“走了。”
锦瑟觑着她的脸色,耐不住好奇,又问:“侯爷昨夜在娘子?屋内待了一夜?”
姜韫不轻不重睨她一眼,没作声。
“锦娘回去了?”她不答反问。
锦瑟点头,道:“劝了好一会?儿才劝走的,瞧着都要急哭了。”
姜韫顿了一下,吩咐道:“你去和她说,我昨夜见过他?了。”
“啊?那三娘要是问起细致的,要怎么回话?”锦瑟讶然问。
“只说你也不知便是了。”
锦瑟依言照办。
谢如锦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并未急吼吼地过来问她。
倒也清静。
姜韫梳洗穿戴过后,进了些早膳,这些日子不知为何一直没什?么胃口,只进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用完早膳后,她取出那幅字画又兀自赏看了半晌,却静不下心,颇有些心神不宁。
索性出了屋子?,到庭院里去散步。她沿着松动的泥土一路走,不多时便行至院墙边。
她眯眼抬头往上瞧,果不其然瞥见这一块的院墙上沾了些新泥。
阳光有些刺眼,晒得人有些昏沉。
锦瑟取来了阳伞,为她遮出了一片荫凉,而后抬头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瞧,却什么也没瞧见:“娘子?瞧什么呢?”
姜韫没作声,静静立了一会?儿,思绪有些乱。
外祖父所言不无?道理。
句骊八万大军直逼幽州。而沈煜麾下西北军皆在京中和西北,仅有原先驻扎在幽州的三万守军。
三万对上八万,岂非以卵击石?
皇帝自京城调拨的援兵何时能至?沈煜又能撑多少时日?
再者,皇帝和沈煜既然私下已宣了战,这援兵定然不会?轻易交到沈煜手上。
姜韫思及此,不由皱了眉。
沈煜也绝非坐以待毙之人,又怎会看不透皇帝的心思?他?指不定?指着这一仗杀个回马枪,提刀直逼大明宫。
她望着院墙失神。
恍惚竟瞧见一个绯色身影窜入眼帘,三两下自高高的院墙翻身进来。
她怔住。
直至锦瑟低声惊呼:“侯爷?”
姜韫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走近之人并不是幻觉。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蹙眉问。
沈煜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神情凝重,沉声直言道:“姜韬的名讳在此次应征入伍的名单上。”
他?得了消息,便立马掉头赶回来告知她。
姜韫闻言,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她颤声道:“怎么会??我上月才写了信叮咛父亲看住了韬儿……”
“应是瞒着姜家偷跑出来的。”沈煜面色沉沉,见她惊慌失措不由安抚道,“你别急,我已派人去拦下他?了。”
姜韫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眶有些红。
他?瞧着有些心疼,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道:“有一事?我想与夫人商量商量。如若夫人信得过我,此战我想将姜韬带在身边历练历练。”
她才缓过去的一口气,又上来了,急眼道:“我不准!让他上什?么战场?!”
沈煜沉默了片刻,又道:“这下你也心知拦是拦不住他的。这一回是恰好被我撞上了,若再有下回呢?眼下还未交锋,到了紧要关头,我便分不出心神处处紧盯着,再让他钻了空子跑出来又该如何?”
姜韫闻言眉头紧蹙,紧紧咬着唇,险些咬出了血。
“真到那时,还不如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搁着,有我盯着,定?不会?出什么差池。再者,他?既然有志于此,又何必强拦?多历练历练,日后便能独挡一面,往后指不定?不逊我分毫。他?也有那个天赋,你又何必强逼他读书?”沈煜语气沉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和笃定?。
她浑身发颤,嘴唇翕动,却又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她摇摇欲坠,他?移步上前凑近了些,扶住她的肩,在她耳边沉声道:“他?若有分毫闪失,我沈煜提头来见。”
沈煜言罢,按了按她的肩,转头就走。
姜韫却忽然抬头叫住了他?。
“沈煜!”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瞧她。
她在他的目光下,提着裙裾快步跑过去,踮脚在他唇边吻了一下,低声道:“我要你们皆全须全尾地回来。”
沈煜怔了一下,旋即抬手扣住她的后脑,深深吻了下去。
浅尝辄止。
尔后疾步离开。
姜韫在原地怔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难以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