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这些年因为燕云之地,受到了不少中原文化的影响,所以上?流贵族的帐中屋中也会?焚香,但到底底子不够,所焚所熏的香料通常不够精细,只是依葫芦画瓢,囫囵个丢进去点染,图个香气罢了。
白珠揉搓着绢袋,有细微粉末落入炉中,她慢慢道:“这香没有名字,不过是我弄着玩儿的,要拿蜜水泡,慢火煮,清茶浸,小火炒;有椒兰蕙芷,也有豆蔻甘松。常焚其在室内,可使云鬓溢芳,莲踪增馥,也可制成面脂香膏,使面光悦泽,肌肤细腻。”
萧绰听?了十分心动,试问哪个姑娘能拒绝这样的好东西?,她也不记得刚才跟人?在说什么了,一把抓住白珠的袖子,炯炯看着她,“好姐姐,你分些我吧!”
白珠说当然可以,将手?上?的活计弄完了,萧绰便扒在香炉前不肯走。
她寻了个圈椅坐下,“你方才和我说,联军伐宋后,宋国必败无疑,这话我不能认同,虽然中原人?没有你们辽人?那样强健的体格,和彪悍的骑兵,但为什么这千年以来,多是汉人?拥有着最肥沃的土地,拥有着最丰富的资源吗?并不是因为上?天眷顾,或是命好云云,因为我们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坚韧不拔的贵重品格。譬如这香,早在汉代就已经有过鼎盛,甚至先秦时期起,百姓们便人?人?佩带装着草叶的香囊,用?来祛秽防病。我并不是瞧不上?辽国,但一个国家若想?强盛兴旺,文化是必须贯穿的,你常说宋人?软弱无能,又说我们迂腐,将自己给套进方寸规矩中,可除却温饱这种最基础的生存本能,唯有精神上?的追求,才能立显高低上?下。”
萧绰怔了许久,头一回,她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话去反驳对方,是啊,人?和人?之间最深的区别?,不就是品性能力吗?自己为什么独独只喜欢德让哥哥,不也是被?他那种君子淡如水的特有思想?给深深吸引住了吗?
虽然她是契丹族人?,但不得不承认,因为千百年来的落后文化,他们跟中原,跟那些汉人?相差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她陷入了沉思,甚至连门上?进来了人?都没发觉到。
“韩大人?。”白珠在座上?叫了声,能被?她成为韩大人?的自然之友韩德让,像韩匡嗣那个老滑头,压根没把她一个才及笄的姑娘家放在眼里,除了两回正式场合,私底下传话都是使唤儿子。
嘴上?说要避嫌,实?则也就是不愿意?降下身段来正眼看她,这份轻慢,她迟早要讨回来。
只是老子不待见,他儿子却从?来不敢怠慢这位晋王妃,方才还未进门就听?了这么一耳朵,让他这个本是汉人?的辽臣,胸中都激荡起澎湃的心怀来。
只是这份澎湃不能露于人?前,毕竟眼下还有位辽国外戚宗亲在这里,韩德让拱了拱手?,将随身携带的一只长盒递给她了。
“这是王妃上?回托我要的上?好宣纸,如今已经寻来了。”
他们之间的私下交易,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萧绰是全然不知的,所以她真当是纸,打开?漆盖,果?然入眼一片白,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复阖了盖子。
“王妃要纸,同我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还要劳烦德让哥哥。”
白珠收了纸,道:“这纸上?亦有学问,产地不同,时节不同,用?料不同,都会?影响质地,我素来只用?一种纸,想?来韩大人?会?更清楚这些。”
萧绰哦了声,顿觉失落,还是自己学问不够,虽然读了那些中原诗书,但就如王妃方才所言,底蕴不足,不过是囫囵吞枣罢了。
她倒是不怕德让哥哥和王妃有些什么,但这种他们是同类,自己是异己的感觉,还是叫她不高兴。
从?院子里出来,穿过菊园□□时,萧绰也不顾来往的人?,转身抱住了韩德让,双手?牢牢扣住他的腰身。
她抬起那双大眼睛,“哥哥什么时候娶我啊。”
韩德让也任由她抱着,“很快,等你大些,我就去向萧伯父提亲。”
这一刻,萧绰恨不得自己瞬间长大几?岁。
他们的亲昵举止,尽数落在了高处人?的眼中,耶律贤仰脖饮尽手?中杯盏的烈酒,擦掉唇边的一点酒渍,眼中是晦暗不明的光。
这厢白珠将那沓宣纸拿出来,在盒子里的暗格中取出密信,展开?几?页,一字一句读过了,再取下灯罩,将纸烧成了灰烬。
这信是赵光义那边传来的,大致说了绿盈已经平安到达金陵,进入了皇宫,大周后和李煜暂且并无性命之忧,只不过被?耶律化哥的儿子耶律遇给挟持住了,早在两个月前,李煜上?表给宋国的请安奏折中就有了隐晦之言,只是东京府那头之前没有察觉出异样。
眼下他已经暗中派人?去金陵和耶律遇和谈,只要利益给得足够多,将耶律遇收为己用?并非难事。
只是南汉距离太?远,派出去的人?要加快脚程,赶在辽人?之前,同萧闲大夫取得联系。
白珠枯坐了一个下午,她如今已经得知了萧思温和韩匡嗣的后计,但该如何透露给赵光义呢?
韩德让这边肯定是行不通了,人?家父子到底一条心,萧绰虽然蒙在鼓里,但她对赵光义没什么好印象,再加上?有萧思温看顾着,也帮不上?多大忙。
天璇....不行,她不能让人?再度涉险了。
白珠想?来想?去,最后咬咬牙,准备剑走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