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镜中倒映出来?的人面,她扯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当年她才十?岁,被人贩子漂洋过海卖来?南汉,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好不?容易被一位官员送给?了这南汉的皇帝,这才过了这几年看似风光的日子。
但这花团锦簇的背后,是?危机重重,她是?个异族女,既没?有娘家依靠,更没?有子嗣傍身,唯有不?过是?一时鲜妍的容貌。
刘鋹看似对她百般宠爱,但实则从来?心底里只当自己是?个玩物,媚猪…即便她汉话不?通,也知道何为?‘猪’,就像他每次完事后,她都要喝那苦不?堪言的避子汤药,她私下其实拿重金贿赂过太?医,得知了那药药性凶猛,妇人长久服饮,必定会伤身,就算是?断绝了子嗣的指望,那个时候她的心都凉透了。
为?什么呢,她想?不?通为?什么要绝了一个女子为?人母的希望,直到后来?她亲眼看到,刘鋹对一个昆仑奴和瑶人苟合生下的孩子皱眉不?展时,她才明白?,原来?自己这样的玩物,是?没?有资格延续血脉的。
萧闲大夫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美丽也持续不?了几年,卢琼仙当年盛宠一时,年华逝去尚且能搭上樊胡子,把持着一方权势,给?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本钱,那她呢?她能有什么。
幽幽长叹后,萧闲大夫转头望了一眼重重鲛纱下的华榻,那震天响的鼾声回荡在玉堂珠殿中,她心中烦闷,踅身去了偏殿。
在琴台后的银壁当中,她打开机关找到了自己的百宝箱,里头都是?这几年她攒下的积蓄,若是?有哪一天万不?得已了,她就拿着这些钱,寻一条船出海回家去。
也不?知道爹娘如今怎么样了,弟弟长得有多高了,正?抱着宝箱怔怔出神时,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这些钱,够你活几年?”
萧闲大夫浑身一抖,转身见?到一位黑色劲服的陌生男人,肝胆儿都跟着颤了颤,她指着人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傅潜素来?不?爱废话,更不?会跟妇人多费口舌,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是?波斯人,攒着些钱也是?以备不?时之需,能逃回家去吧,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儿距离波斯海程有多远,要经过多少小国港口,你一个弱女子,却?身怀巨财,恐怕半道上就会被人给?打劫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运道好,回到了老家,你消失了这么多年,确定父母家人都还?在吗?你又该怎么隐藏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你享受惯了锦衣玉食,还?能适应以前?的日子吗?这些银钱,够你还?有你的家人活几年?我?提醒你一句,人心难测,就算是?最亲近的家人,也有其起龌龊的时候,别让这些钱财反倒成为?了你的催命符。”
萧闲大夫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顿时面无血色,抱着宝箱,难得意识还?算清明,“我?不?认识你,你却?和我?说这么多,所以你不?是?坏人对吗?”
见?她不?是?个蠢笨的,傅潜觉得此趟南汉之行也算是?见?到了曙光,抱着早些完成任务早些回去的心态,他不?做迂回,中肯点头道:“是?,我?是?宋国晋王殿下身边的人,是?来?和你做一笔交易的,事成之后,你下半辈子还?能继续锦衣玉食的生活,且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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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璟终于睁开了眼,水米未进多日的他,只差一口气吊着,那种浑身乏力,翕动了两?下干裂的唇瓣,却?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王榻前?围了许多人,惊喜交加下,有人哭有人笑,他从那些各色神态和对话中,大致听出了自己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许多话,训斥、疑惑、责怪云云,可他都说不?过来?,平日里最亲近的侄女燕燕凑了过来?,将脸贴在他掌心中,呜呜咽咽道:“舅舅...你可算是?醒了,姐姐没?有骗我?....”
一腔怒火便暂时平息了下去,有侍奴来?进米汤,却?被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明妍女子拦住,搅弄了几下后皱眉道:“太?稠厚了,换些稀淡的来?,这两?日先?喝米汤,切记不?可大鱼大肉,沾染油腥,更不?可沾半点烈酒。”
侍奴诺诺称是?,下去换了稀薄些的米汤,耶律璟一连喝了几天或稀或稠的米汤,才慢慢缓过劲儿来?,能开始指点江山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女巫肖古给?论罪斩杀了。
无他,只因那日他才吃了人胆药,便就此一睡不?醒,听耶律化哥说,若不?是?那宋国王妃有祖传秘方,幸而救了他的性命,棺椁仪仗都已经准备好了,要不?然自己肯定已经驾崩了。
只是?这病来?的蹊跷,随行太?医和郎中都说有点像是?毒,但又说不?上是?什么毒,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女巫滥进药方,人胆吃多了身上积攒了毒素,这才一下发了出来?。
之前?耶律璟就觉得这胆药吃了好几年,一点起色也没?有,反而愈发亏空,如今又出了这事,险些九死一生,他自然是?把怒火都发在了肖古身上。
听说这肖古是?被活剖开肚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肝胆被取出后,血流尽而死,死状极其可怖。
当然,有罚有赏,耶律璟处罚完肖古后,下一件事便是?宴请白?珠,作为?他的救命恩人,白?珠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甚至在宴前?还?给?她送来?了辽国的礼服让她换上。
白?珠自然是?不?肯的,她仍旧穿着自己身上的天青色烟雨江南齐胸襦裙,外头挽着素色披帛,梳首翘鬓朵,几点珠花添色,便打算出门?。
萧绰劝她道:“姐姐还?是?换一下衣裳吧,中原不?是?常说入乡随俗吗,我?舅舅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我?怕他因为?这个责怒,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对此,白?珠却?坚守底线,她告诉萧绰道:“入乡随俗不?是?这么用?的,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融于血脉中的,我?既不?是?辽人,亦未曾嫁于辽人,更别提我?为?客居,又救了辽皇帝的性命,如果他今日因一件衣裳便迁怒于我?,那我?宁肯当初从一开始就不?救他。”
这话传到了耶律璟耳中,自然也有了自己的思量,那日刚一醒来?看见?了那位王妃,当时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觉得惊为?天人,后来?得知了是?她救了自己,身为?男人,很快便有了些别的想?法。
送去礼服,便是?他的一个试探,如果她不?拒绝,甚至很欣然穿上,那么他就有把握能拿下她,甚至愿意破例给?她一个名分,至于她是?不?是?嫁过人,他根本不?在乎。
只是?很可惜,美人似乎并没?有那个想?法,那么她救他,就完全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了。
宴上耶律璟同她过了几回口舌较量,对于这个年纪不?大,但行事为?人皆是?有一套章法的女人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所图谋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