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迁只听得冷汗淋漓,刚刚的争胜之心,被伍被这一番话打得烟消云散,确实觉得不是出兵的时机。但……
刘安看着伍被,哀叹一声,终于开口,“只怕刘彻不会再留时间。”
“主公何出此言?”伍被问。
“刘彻遣廷尉张汤出使淮南,难道不是要除国?”
伍被听了此话,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刘迁怒道。
“我笑主公这样一个聪明人,怎么连这些也看不透了?”伍被收敛笑容,说道:“我倒是只怕张汤不来,他不来才是危机重重呢!”
“哦?”刘安讶然看着伍被。
“主公请想,”伍被含笑解释,“您若是刘彻,想除诸侯国,会不会派遣一个廷尉与不足百人的队伍来?”
如果是我……刘安捻着胡须,思索:要想除一个诸侯国,那为了防止诸侯叛乱,定会先截断那国对外联络,以防止像吴楚七国之乱时,各国联合,然后用大重兵镇守方可。
而此时,各州县对外联系并没有受到限制,也并未有大兵压境的状况。
那么说……刘安看向伍被,只见他神情坦然笃定,好似局势尽在掌握。这也让淮南王安下心来。他所有谋士之中,最值得信任的也是这一个。
刘迁却不这么想,他害怕自己的父王听信伍被之说,如果淮南不起兵,那么他刺杀天子使者可是重罪,只怕追究下来难以活命!
想到这里,刘迁便说:“父王,若早知如此,孩儿定不会轻举妄动,但是如今,只怕使者不敢再来淮南国了。”
刘安看向伍被,向他诉说刘迁派遣刺客的经过。
伍被听完之后,思虑良久,才说:“还请主公、太子不必忧虑,所幸太子所遣乃是国中死士,这些人无惧生死,不会轻易说出主公、太子之名。就算有人受刑不过而招供,那也可以看皇帝如何取舍?毕竟他一心对外,也不想汉朝出现混乱,通过实施《推恩令》就可以看出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会对诸侯王除国,引发诸侯王为自保而产生的战乱。现在事情至此已经无法挽回,我们只能坐观其变。若张汤不来淮南,说明天子已经容不得淮南,那时就请主公发举国之兵,博上一博,臣定当誓死效力。但如果使者依然前来,主公可先安排卫士持刀剑隐于庭中,看对方说些什么,如果他们真有异动,或者不利于主公,再杀之不迟。”
刘迁想了想,觉得有理,但还是不放心,就又说:“那些卫士可是要由我来调遣。”
“但凭太子调遣。”伍被没有异议。
刘安也稍稍安下一颗心。
当年文帝虽然后悔杀其父,嘱托子孙厚待淮南厉王之后。但均为淮南厉王之子的刘安和衡山王刘赐尚不能相容,他又怎么会相信那样的一句话呢?
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这样的儿歌,也许正是皇族子弟的写照。
“既然要迎接远客,”刘安目光又恢复了明澈睿智,他对刘迁说:“就将你母亲和妹妹都接回来。她们母女两个也离开玩儿得够久了。”
“喏。”刘迁答应,兴匆匆地走了。
等到刘迁离开,刘安再一次看向伍被,问:“难道寡人现在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么?”他谋划了那么多年啊。
伍被沉声道:“当年吴王刘濞准备四十年,借晁错削藩政策触犯诸侯王既得利益之机,策动战乱,却依然被先帝,被周亚夫平定……”
“难道说寡人就和那刘濞一般?!”刘安脸色难看。
伍被安然一笑,说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当今天子既不比先帝,而当今卫青确如周亚夫,那么主公只要有耐心,何愁大事不成?”
刘安随之一笑,明白了伍被所指。
他说:现在的刘彻不懂休养生息,却像是锻造得非常锋利的刀刃一样四处征伐,那么他的锋刃将不能长久;
而卫青现在位居大将军,但是富贵荣华没有人能够守得住,他不懂得功成身退的话,必然会和平定七国之乱的周亚夫一样,深陷囹圄,死于非命!
那么耐心等待,避其锋芒,再伺机而动才是成功之道。
刘安向着伍被深深施了一礼,道:“多谢先生。”
伍被笑着欠了欠,还礼。
“那我们就等等看,看看张汤到底怎么做?”刘安跪坐下来,“是回长安,还是继续来淮南。”
“主公与其坐等,不如派人多带金银到长安去,或许更能得偿所愿。”伍被进一步建议。
刘安点头,“说的也是。”
然后,君臣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