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炀将行李箱放在底下,一边上楼,一边捡起楼梯上的杂物,最后站在二楼楼道上的时候,他看着灰暗一片的走廊里,唯独他那间屋子里映射出来的暖光。
谢炀整个人都被定住了。
心底叫嚣着的不可能一下肆掠了全身,他整个人完全不能动弹。夏末明明还没结束,凉爽的秋日也还没来得及交接季节的工作,谢炀却觉得,他如坠冰窖,仿佛进入了冬天。
寒意从头顶漫开,侵略他的五脏六腑。他没有动作,他不能动作。
直到——
从房间里砸出了一个盒子,那个盒子被砸到走廊的墙面上,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凹陷。
谢炀身上的冰块碎了,他又能动了。
他抬步往自己的房间走了一步,又有一个暗金的盒子被扔了出来,这个盒子没有盖稳,扔出来的一瞬间连墙都没有碰到,里面的东西就四散开来,叮铃哐啷地散落在地面上。
谢炀刚走到那里,被碎了的玻璃试剂染湿了鞋。
气味一下四散开来,夹杂着一点医院里的酒精味儿,更多的是那股熟悉了好几年的味道。
那是他的抑制剂,忍着疼用了很久的抑制剂。
它散碎在他的面前,□□裸地告诉他,他拼命想要隐瞒的东西,瞒不住了,它被找到,被发现了。
时间总是赶不及的。
谢炀弯腰捡起一支碎裂的抑制剂,保持着那个姿势看了良久。
他总想着,不要一年了,很快高考完了,他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李女士还是会被他瞒得好好的,而他也可以不再用这些了。
最重要的是,他有靳辞。
可是时间总是赶不及,他总也分不清,未来到底是那一刻先来。
屋子里又扔出来了几支散落的抑制剂,这是最后的抑制剂了,房间里再也没有了。
谢炀扔了手中的抑制剂,他看向开着的门,头一次觉得进自己的房间是一件艰难地事情。
“妈。”谢炀还是拽住了门扉,站在了门前。
里面那位从来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对自己高要求的李女士,现在憔悴不堪。梳好的头发乱糟糟的落在耳旁,脸上妆容不见精致,甚至那张称得上好看的脸,这会儿已经满是疯意。
李女士想不明白,从来就想不明白。
她精心呵护着长大的谢炀,为什么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模样成长下去。
她会给谢炀精心定制学习计划,教他待人礼仪,让他锻炼,身体素质要跟上。
她带谢炀见过很多人,很多人都说,谢炀特别乖,懂事,听话。各方面都很好。她也总会在这些夸赞过后,摸摸谢炀的头,轻声地说,“那当然,炀炀以后是要分化成Alpha的。”
可是没有。
明明她每次都有带着谢炀去检查,明明每一次医生都说分化成A的分化率很高,谢万也是医生,谢万也这样告诉他。
可是后来,谢万却找到她,亲口告诉她,谢炀不可能分化成A,原先所有的检查单子,都是他为了迁就她而撒的谎。
可是谢炀已经分化了,事实无法改变。
她接受了谢炀是一个Beta的事实,闹了一场,也和谢万离婚了。
她觉得也还好,谢炀是Beta,那也可以很优秀。
但一切都从那一天开始变了,谢炀不听话,会和她闹,成绩一落千丈,学校说他作弊她好说歹说,让谢炀留在了学校。
可她依旧想不明白。她接了一直不愿接的电话,怀着私心,同意了靳辞过来借住。
她总觉得,谢炀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他应该和靳辞一样。
应该一样。
她第一次当母亲,她想她的孩子很优秀,特别的优秀,她辛辛苦苦地制定了关于谢炀每一个阶段的成长计划。
但是这一切都崩塌了。
她以为还是有机会的,直到今天,她翻到谢炀房间里的抑制剂。
早就没有机会了,她当母亲这一经历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话,她和很多人说过,谢炀以后是要分化成A的。但他没有,她觉得她说出去的话就打了她狠狠地一个巴掌。
而这个巴掌,本应该更重一些的。
所以,她今天发现了谢炀的所有秘密,那迟了好多年的巴掌,一下就扇到了她的脸上。
让她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