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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步步展露的锋芒(12)(2 / 2)


他从来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这会儿就笑着请示:“还有一些细枝末节,奴才告知武安侯可好?”

皇帝颔首一笑。

魏凡着重说的,是宋宛竹与郭家公子的事:“……有锦衣卫说过,宋宛竹与郭家公子的事刚有了眉目,她便约见侯爷,在水上的画舫上相见,相见之后,宋夫人便去了郭家,拿回了信物。这些都是有证可查的,只是不知侯爷是否还有印象。”皇帝不想命妇掺和进来,他自然也要用锦衣卫说事,毕竟,那就是他们一部分的本职,奉命盯着谁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武安侯动作迟缓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魏凡笑呵呵地提醒:“皇上只是要侯爷一句准话而已,您与济宁侯都是勋贵之家,要是为了这等?事情生了龃龉,总归是没必要。时过境迁,侯爷绝不会担上什么干系。可那女子?已然用了些手段进了林府的门,皇上少?不得要做到心里有底,以防勋贵之家后院儿起火,甚至于……万一有人自觉境遇与心愿相隔太远,向侯爷求助也未可知,您要是被蒙在鼓里,万一起了英雄救美的心思,岂不要成了笑话?您说呢?”

武安侯死死地咬住牙,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可是不管如何的压抑,面上还是现出了愤懑之色。

思量再三,他再度向上行礼,恭声道:“宋家外放到金陵之后,微臣才与宋宛竹相识,在微臣看来……彼此都有结百年之好的心思,只是想着来日方长,加之我尚在父亲孝期,便没有点破。

“至于她为何一面与微臣来往,一面去相看别人,微臣实在不知。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譬如她年少?时相识的济宁侯,譬如郭家公子。

“微臣只知道,那日她约我在水上画舫相见,话里话外的,是要我给?她句相约余生的准话。

“微臣觉得那是应当的,为了表明心意,与她各做了一首表明心意的小诗,且做了交换,只等我出了孝期之后上门提亲……不瞒皇上,她所作的定情诗,微臣一直带在身边。

“可是,微臣出了孝期之后,事情却出了波折。

“宋宛竹告诉我,他父亲不准她嫁一个空有爵位却无建树的人,若她坚持,便要将?她送进寺庙,常伴青灯古佛。

“后来,宋夫人也见了我两次,说她女儿对我一往情深,怎奈宋知府如何都不肯同意。宋夫人还说,我要是不想把宋宛竹逼上绝路,在寺庙了却一生,不如先一步放手。那等尽孝与选择意中人的两难境地,已经快把宋宛竹逼疯了。

“我又能怎样呢……没有建功立业没有官职是实情,思量再三,只能忍痛放弃,让她最起码全了孝道,不再左右为难。”

皇帝听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如此。既是如此,事情就简单了,不过是年少?懵懂时遇到了一个有心计的女子而已,也不算什么,事情过了便过了,你不需放在心里。”

“谢皇上体恤。”

皇帝又道:“年初的时候,萧阁老就曾向朕举荐你,意思是给你安排一个不大不小的武职,偏生次辅捣乱,没完没了地唱反调,萧阁老没工夫总跟他争辩,只好先搁置一段。

“你既然进京了,瞧着又不是不上进的人,那就等?候三两日,朕和萧阁老把你官职的事情定下来。”

武安侯总算有了些喜悦,但也很有限,他跪地谢恩,随即适时地告退。

皇帝展目望向殿堂西侧的八扇落地屏风,“出来吧。”

片刻后,脚步迟滞、面无人色的年轻男子转过屏风。

男子正是林陌。

.

福寿堂里,老夫人瞧着护卫把面色奇差、半死不活地老太爷搀扶入室,转到寝室安置起来,一脸莫名。

攸宁与三夫人随后而至,前者只是道:“出门访友的路上,恰好遇到父亲,便折回来送他回府,在路上又遇见了三嫂,便一道回来了。”

“那他这是……”老夫人沉了沉,老大不情愿地道,“要请大夫么?”

攸宁想笑,“自然要请。”

老夫人转念一想,也是,他要是病死了,一大家子?还要为他服丧三年,平白耽搁了小儿子的仕途,因而扯出和蔼的笑容,“那你看着安排就是了。”

攸宁称是,回了正房,命人拿着对牌去外院,着管事去请太医。

老夫人这边则拉住三夫人到了宴息室,正色问道:“这事情古怪得很,攸宁又在大事化小,快跟我说说。”

“……”三夫人吸着气,拿不准该不该说。

“我迟早都会知道的,要是问景竹向松也是一样的。”老夫人掐了掐三夫人的面颊,“快说,不然再不准攸宁理你了。”

三夫人低下头,讷讷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惹出的事。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怕您听了动气。”

老夫人失笑,“我跟他动气?真动气早就气死了,还用等到如今?眼下只当做个不相干的人,可他好端端地又回来膈应我了,我能不问清楚么?”

三夫人的忐忑变成了满满的笑意,也真放心了,便凑到婆婆跟前,悄声说了原委,“……幸亏五弟妹去的及时,言辞也实在是压得住老太爷,要不然……这会儿我肯定被关到柴房了,被拉去见官也未可知……”

老夫人听完,半晌无语。那个混帐东西,居然糊涂到了这等?地步。

思忖之后,她扬声唤人,吩咐道:“樊氏以前住的院落不是空下来了么?你们服侍着老太爷去那边将?养。”她不想看到他,看一眼都嫌多。当下倒是没意识到,这是明打明地给老太爷没脸,史无前例的强势了一回。

下人们应声而去,不消多久便安排妥当,把老太爷挪出了福寿堂。

攸宁回到正房,刚换了身衣服,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便听得人通禀:“叶大人求见。”

叶大人?攸宁要过一刻才反应过来,指的是奕宁。听说奕宁前两日便提前到锦衣卫当差了,也不知是否适应。

她亲自迎出门去。

叶奕宁站在正房院门外,瞧见攸宁,逸出柔和的笑容。

攸宁见她身子?如松,穿一袭玄色箭袖长袍,脚上一双同色的小靴子;头发如男子一般束起,插一枚白玉簪。是最简单寻常的打扮,轮到美人如此,便更能衬托出容颜的姣好、气质的冷艳。

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快走几步,“怎么得空来找我的?”

叶奕宁笑着揽了揽她。看到攸宁,总是很开心的事。之后她才说起来意,“武安侯见过皇上了,说了与宋宛竹的来往始末。皇上事先做了些安排,让林陌在殿内的屏风后、让我殿外的南窗下聆听。……”一面随攸宁回转正屋,一面细说种种?。

攸宁长睫忽闪一下,携她在宴息室挨着落座,“怎么是你来告诉我这种?事的?”对于听闻的事,是意料之中,但说什么都觉不妥。

叶奕宁就笑,刮了刮她鼻尖,“皇上料定你关心此事的结果,便让我来做这个传话的人。”

攸宁少?见地撇了撇嘴,“真有她的。”

叶奕宁笑意更浓,“可不就得我来么?难不成让魏凡那个话痨来告诉你?那你可少不得备一桌席面,留他用晚膳了。”

攸宁笑出声来,“哪儿就是话痨了?我瞧着魏大总管是很不错的人。”

“再不错的人,也少?不得有些小毛病。”叶奕宁笑着取出几张写满字的纸,“这差事我办妥了,也本就想来找你一趟。佟家反对翻案的事,我料想着你少?不得出手,便将所知的一些事记录下来,供你参考,应该能用上。”

“不用……”

攸宁刚一开口,叶奕宁便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沉静地望着她,“我们是异姓姐妹,是你说的。没道理总是你帮我,而我总是对你的事置身事外。你是想要我无地自容得跳河么?”

“……诶,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攸宁绽出由衷的笑靥,“我不是怕你为难么?皇上那只狐狸,要是察觉后为难你,我可怎么着才好?”

“谁还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呢?”叶奕宁道,“她又不傻,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我要是对你和少?晖都不能尽一份心力,那还是人么?”

攸宁忙道:“好了好了,我收了,一定能派上用场。”

叶奕宁这才又现出笑靥。

攸宁打量着她,“没事?”问的自然是林陌的事。

“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而已。只是现在看来,好像都是瞎猫,又好像都是死耗子?——横竖都是要不得罢了。”叶奕宁自嘲地笑了笑。

攸宁又道:“脸色不大好,差事重?”

“也不算重。”叶奕宁道,“有个五城兵马司的官员获罪,要抄家,杨锦瑟让我负责抄家的事儿。知道那意思吧?就是人家里明里暗里的银钱,我都要找出来,道道儿我是明白,实际做起来是真吃力。杨锦瑟就一直在一边儿瞅着,有时候我就说,您老人家怎么看?有没有什么高见?她就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正跟你学其中的门道呢。”

攸宁笑得不轻。

叶奕宁也笑。

姐妹两个说了一阵体己话,叶奕宁便道辞,赶回去办差了。

攸宁望着奕宁离开时的背影,虽然有些寥落,更多的却是坚定、踌躇满志,心就放了下来。

强颜欢笑、故作无事,那也是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做得出来的。只要肯这样做,只要跨出了这一步,便不愁迎来新一段崭新的生涯。

傍晚,萧拓回家来,带回一个消息:四月最后一天,皇帝要在宫中设宴,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携家眷出席。

攸宁一面帮他更衣,一面听他说完,“皇上最近的做派,好像是变了不少?。”

“主要也是想见一些人。”萧拓道,“特地叮嘱我了,要我务必劝着你到时前去捧场。”

攸宁失笑,“瞧瞧,连说话都不那么讨人嫌了。”

萧拓哈哈地笑。

攸宁扯了扯他中衣的领口,“那什么,爹的事情你听说没有?”她和三嫂把他爹骂得不轻,他样子却像是毫不知情。

萧拓却道:“早就听说了。你们心里有气,谁心里又痛快过?也是该把那些实话说给老爷子听一听。”

“你没惩戒我的意思就成了,我去唤人给?你备水。”攸宁说。其实,心里是换位斟酌了一下,站在他的立场……有点儿不好过。

他是嫡次子,容忍父亲相当于宠妾灭妻的行径这些年,心里得是个什么滋味?

他看顾着手足,念着那些不够深厚但确然存在的手足之情,才有了今时今日。

结果呢?被他纵着惯着的人愈发地拎不清轻重,愈发地放肆——多年心血,简直是白费了。

“行啊。”萧拓柔声应着,“等?会儿一起去给?娘请安。”

“嗯。”攸宁走出去一段,又折了回去,迟疑一下,主动地轻轻地抱住他,哄道,“别往心里去,人与人哪有相同的?而且我有分寸,总不会让爹爹明面上下不来台的。”

萧拓沉默着紧紧地回抱住她,好一会儿,说:“关乎男子,便是外院的事,晚间我会酌情处理。你不用当回事儿。”

攸宁迟疑一下,“好。”

.

晚间,老太爷躺在床上,怔怔地出神。

唐攸宁搬出皇帝,且提及当初长平公主为萧府出头的事……这样看来,说能随时进宫面圣的话便不是虚张声势,万一她发疯进宫,照着所说的那些去告他的状……

那恐怕就要应了老三媳妇的话:晚节不保。

愣怔间,下人来禀:“阁老来见您,在厅堂等?着。”

“……”老太爷闭了闭眼,打心底不想见那个不孝子?。都怪他,娶了唐攸宁,没有那档子?莫名其妙的婚事,没有那等毒妇作祟,老三媳妇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会口无遮拦地羞辱谩骂他?至于唐攸宁,那更不消说了,话里刺的人要发疯都是轻的,当时那种眼神……他这辈子?受过的所有的羞辱加起来都比不过。太伤人了,他一辈子?都是不能忘的了。

可是不见萧拓也是不行的,总要问清楚他的意图,是不是要帮着唐攸宁造他的反。

萧拓没落座,负手站在厅堂东侧。

老太爷由人服侍着坐到三围罗汉床上,摆手遣了下人,问:“你来做什么?”

萧拓转脸望向他,“来跟您商量个事儿。”

“……?”

“来之前跟三哥、四哥闲聊了几句,他们也说了些自己的心思。”萧拓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情绪,“您为了樊氏,已经失了轻重。既然如此,不如把我娘、二房、三房、四房和我们五房分出去,大家都能有清闲日子可过。三位兄长都同意。”

“胡闹!荒唐!”老太爷拍着黑漆小几。他跟妾室过,那成什么了?“我已经是道教俗家弟子?。”

“少?拿这事儿做挡箭牌。”萧拓不屑地弯了弯唇角,“您那点儿小心思,我一直清楚得很。在外到底是潜心悟道,还是跟些不上道的货色结伴游山玩水,我心里有数,您也比谁都清楚。莫名其妙地过了这些年,我本以为能一直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您不肯,那就算了,那我们就掰开了揉碎了拿出个章程来。”

“你这是什么混账话!谁的修为深浅是能用名声来评判的?”

“那您游山玩水是假的?动辄要家里送钱给您也是假的?”萧拓眯了眯眸子,又磨了磨牙,眼中寒芒四射。今日他脾气不好——听说庄子?上的事情之后就非常不好了,也就非常容易暴躁。

“……”老太爷说不出话来。

萧拓道:“要么如我说的,把我们这一大家人分出去,您和樊氏过;要么您就亲口给樊氏安排个归处,去家庙也好,回樊家也行。

“要不然,我就让您如愿,官府见,我不让樊氏抽筋扒皮生不如死,我这些年也就是白活了。

“不就是有恃无恐地不要脸么,现在不成了。

“您不就是想晚节不保身败名裂么,我成全,那真是容易得很。”

一句又一句诛心的话,自亲生儿子口中说出,这种?遭遇,一万个人里怕也只有一个。老太爷怒极,当即抄起小几上的一个茶杯,拼尽全力掷向萧拓,“逆子?!反贼!”

萧拓随意一扬手,抄住茶杯,之后又显得更为随意地挥向三围罗汉床。

茶杯撞上了黑漆小几,翻出砰然声响的同时,粉身碎骨。

老太爷克制不住地惊跳起来。

说不出的狼狈难堪。

萧拓望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的人:“话已说尽,明日给我答复。”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复读机】

正分评一概赠送小红包~上章红包已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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