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培捂着头深吸一口气,施力揽住来人的?肩头,才?叹气道,“杜拾遗,若是你肯信我,下回,若是长宁县主再来,无论陛下在忙何事,你都需得想方设法,将?消息递进来。若否,你若是他朝落得个被贬的下场,可莫要怪我今日未曾提点一二。”
杜左拾遗愣了愣,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郑培沉着脸下了定论,“便是天塌下来,你得先得把长宁县主的?消息放在天塌消息之前,你可千万要记住了!”
杜左拾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三感谢后,才?脚步虚浮地进了殿,将?消息禀明。
他慌得不行?,额角冷汗津津,悄悄地从余光里打量着年轻帝王的?神?情?。
“阿瑶来过?”
慕衍屈指一下下敲着白玉镇纸,狭长秀致的眼尾低敛着,看不清眼底神?情?。
杜左拾遗见天子并无慌张之态,便悄悄松了口气,腰杆挺直几分,“半个时辰前,县主来过,手中还提了……”
话还?未说完,就看见慕衍抬手将?文书分作几叠,示意一侧站着的?内宦装起带走,便往外去。
自杜左拾遗随侍帝王左右以来,慕衍一直是镇定从容,不紧不慢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位年少天子的?身影现出几分匆忙的?意味。
难道真是自己做错了?
他心里慌得厉害,连忙帮着内宦收拾起来,勉强将功赎罪,不敢再多发一言。
凤仪宫内。
月枝和流霜陪坐在赏花亭里,俱是不自在极了,时不时便要看自家县主一眼。手上却还是干净爽利地将蟹拆开,用竹签顺着纹路将?蟹壳里的?白肉剔出,盛到小巧的青瓷碗里。
苏瑶其实并不如何生?气,也就那一会?有些不高兴。
她轻抚着身侧摆放的紫菊花苞,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数,神?游天外。
阿兄这便走了,也不知他如今走到哪了……六郎现下在做什?么,昨夜怎么又没有回来……
乱糟糟的?思绪纠葛成一团,最后却被摆到面前满满一堆尖的?雪白蟹肉齐刷刷斩断。
少女眼中一亮,蘸着新酿米醋,尝了尝。秋日蟹肥,膏白油黄,这般鲜美之物,鲜得连舌头都能咽下去。
慕衍果然是没有口福,她有些愤愤地想,粉白的两腮鼓了鼓,将?方才的?思绪都抛到九霄云外。
不光自己用,她还招呼着月枝与流霜,“我让人备下的?有多的?,六郎没有口福就算了,你们也一同来用。”
一点都没打算给某人留。
月枝和流霜对视一眼,见苏瑶还有心情?吃蟹,便也放下了心,一道凑趣地用了起来。
三人有说有笑的?,流霜还?说了好些有关时令的?逗乐话,惹得绿裙的?娇俏少女眉眼弯弯的。
她有些讶异,“你说的是真的??芙蓉池那块石头底下当真有一窝小螃蟹?你从谁那里听说的??”
慕衍脚步陡然停下。
隔着大半个回廊,摆满的葳蕤吐芬的秋菊,遥遥地望着亭中背对着他的?几人。
顺着卷翘流畅檐角滑落的光,星星点点,晕染在鹅黄浅绿的娇俏少女身影上,她似乎被婢女的?某句话逗乐了,整个人笑得微微打颤,像极了林中快活的小云雀,鲜活又明亮。
并不如他想那样,会?因?为被拦阻,未曾见到他而失落伤心。
一时之间,慕衍都不知道自己匆匆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静静地站了会?儿。
跟随他而来的杜左拾遗捧着沉重的?盒子?,胳膊发麻又酸疼,满心茫然。
忍不住压低声问道,“县主便在亭中,陛下缘何不过去?”
慕衍回眸看他,眸色如远山幽沉。
杜左拾遗有些紧张,咽了下口水,难道他又说错话了?
他悔青了肠子?,吭吭哧哧地低头认错,“是臣失言,不该妄猜陛下心思。”
却只见年轻帝王沉默地路过了他,往凤仪宫外走去。
这是何苦来哉,匆匆赶回,却又不跟长宁县主打个照面,杜左拾遗满头雾水,只得跟上。
经过回廊转角处时,慕衍顿住,回身又深深地看了亭中人一眼。
杜左拾遗满以为是陛下改变了心意,可下一瞬,就见身量颀长的郎君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离开,他连忙抱紧文书跟上。
两人的?身影才?消失在转角处,亭中的?苏瑶就下意识地回了下头。
“县主,怎么了?”
流霜顺着她的目光转过脸,却什么都没看见。
苏瑶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转身,只是突然福至心灵地异样一瞬,觉得像是有人在看她。
她轻轻蹙了下眉,用帕子?细致地擦了擦唇角指尖,越想越不对劲。
心思转了几下,她就起身往外走,很快就宫门阙楼处拦住了守卫的侍卫,十分笃定道,“方才可是六郎……可是陛下回来过?”
才?被交待过不准透露行踪的侍卫脑中空白一瞬,支支吾吾地脸红道,“可是县主看错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撒谎。
苏瑶眉心轻跳,她将鹅黄轻软的?丝帛往臂钏里一塞,拎起裙裾就朝思政殿的?方向追去。
月枝和流霜猝不及防,都被落在了后面,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县主!您身子?还?没好呢,快别跑了!”
“县主……县主……”
少女置若罔闻,木屐“嗒嗒嗒”响彻在青石板夹道上,清脆且连绵,浅绿的裙角因?为跑得快被扬成半朵饱满欲滴的青青花萼。
她咬着唇,心想,慕衍一定是回来过,她要追上他问个究竟。
到底为什么要躲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慕衍:……(心里一凉)
苏瑶:!!!不说清楚你就完了!(猫猫装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