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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1 / 2)


温兰也是吃了一惊,顾不得散落满地的东西,急忙追了上去。

她知道春芳从前有个兄长,可惜十岁时便不幸淹死海中,家里就她一个女儿,所以与父母格外亲近,先前便时常有听她提爹娘如何如何疼她。现在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难怪她这么着急。

出白龙城往南数里便是乐民寨。温兰还是第一次到这里。一路所见都是低矮破旧的棚房。到了春芳家时,门口已经围了十数人。温兰随春芳推开人进去,见里头也站了好些人,一个男人正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地上一滩殷红的血迹。

“爹,你怎么了?”

春芳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那男人睁开眼睛,面上露出笑容,一只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耽误了东家的事不好。爹没事,你快回去。”

她听春芳以前提过,她父亲四十不到。但此刻眼前的这个嘴唇发青的黑瘦汉子,却已两鬓斑白,额头几道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年过半百的样子了。手指指节和露在外的膝盖关节处,明显肿胀变形。温兰知道这是严重风湿所致。此地的珠民,因长期在毫无保护的状况下下海,到了一定年纪,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职业病。除了风湿关节变形,最常见的还有肺病、皮肤病和视力受损等等。

春芳已经掉下了眼泪。边上一个中年妇人看着温兰,迟疑地问道:“你是……”

她的脸廓有些像春芳,温兰估计她是春芳母亲,便道:“我姓李,谢原是我表哥。”

春芳母亲一愣,立刻局促起来,慌忙去端凳子,要拿衣袖擦拭让座。温兰知道自己不坐的话,对方会不安,便拦住了她擦拭凳子的动作,坐了下去,道了声谢。

春芳母亲难为情地道:“三娘子快莫折煞我一家了。前次要不是你和谢老太太借银子,春芳他爹还不知道会怎样,且更不提春芳在你家得了许多的照应。我寻思着去探望老太太亲口道谢,却又怕入不了门……”

温兰忙客气一番。春芳在旁不停哭泣。

春芳父亲伸手摸了下女儿的头发,苦笑道:“快别这样,让客人笑话。”

温兰压下心中的同情之感,道:“没事。我和她在城里街上,正好听到大叔的消息。因从前时常有听春芳提及你,所以跟了过来看望下,希望没打扰到大叔休息。”

春芳父亲慌忙摇手道:“三娘子快别这么说,你肯来这种地方,就是给我们脸面了……”

“爹,先前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春芳又追问。边上立刻有人七嘴八舌,温兰很快也就明白了过来。

~~

原来此地,珠民经世代采捞积累经验,知道了七八处多产珍珠的珠母海域。这隐龙滩并不在其中。且那一带,因了附近地势与海流的缘故,水深浪急,水底水情更是莫测,逢浪高时,便如海底隐有巨龙作怪,这才因此而命名,被珠民视为禁区。从前那被巨蚌夹脚而死的少年,水性也极了得,艺高胆大,闯的正是这片海域。

春芳的父亲姓李,在十寨中以水性而闻名,被人尊为海鳅,真名反倒没人提了,在珠民众一向颇有声望。当年那少年被人目睹入了此片水域失踪后,正是他受少年家人所托,冒险下水费了许多的周折,最后才将少年尸身与大蚌一道打捞上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李海鳅眼见族人仿徨无计,天天过来诉苦哀叹,心中煎熬难耐,便想起了从前的一件事。

当年他潜下隐龙滩时,发现海底走如山势怪石嶙峋,在那溺水少年位置之下,隐约察到似有另只巨蚌粘附在岩石的另侧坳坑之上。只是后来上岸后,并未对旁人提及。到现在,渐渐几乎也忘记了此事。直到数日之前才想了起来,便生出了再去查探的念头。虽然自己如今远比不上当年年富力强,但重压之下,也只能勉力去试,否则乡民再这样超负荷被逼迫着驱赶下海,只会死更多的人。正好病也有所好转,考虑再三后,他便于前日找到东宝,让他与自己一道下隐龙滩试试运气。东宝应了下来。于是一行人开了珠船到隐龙滩,寻到当年的大概位置后,李海鳅便领着东宝潜了下去。在水下寻找了两天,反反复复,今天终于潜摸到了当年的大致位置。只是此处水深已达十余丈,对人体的心肺和心理都是一种巨大的考验。东宝虽年青,水下的功夫和经验却不及李海鳅,这样的深度已到极限,再无法下潜。李海鳅便让他先上,自己顶着巨大水压继续下去,终于找到了记忆中生有大蚌的那处所在。大蚌果然还在。只是不知道已经长了多少年的足丝与礁岩紧紧粘附在一起,便如一体。他当时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根本无法将其撼动半分,只能先回去。不想刚一上船,胸口便一阵剧痛,开始接连呕血。直到被送回家中歇了许久,元气这才渐渐缓了过来。

可能怀有大珠的蚌是找到了,有本事下去采的人,数来数去却只有李海鳅一人。可是他却成了这个样子……

珠民们想到陆终的穷凶恶极,无不愁眉不展,屋里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

“海鳅叔,都是我不好……”东宝面带愧色道,“明日我再下去。便是拼了命,也定要将大蚌弄上来。”

李海鳅摇头道:“你已到极限,莫说根本无法继续下潜,便是做到了,也必定不利。咱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你爹当年没了时,把你交托给我。叔不想你再有意外。”说罢看了圈周围的人,站了起来,道,“大家都散了吧。我没事。这是老毛病,吐几口血而已,死不了人。今天养好精神,明日我再下去,定能成事!”

“爹……”

春芳喊了一声,便被李海鳅打断,笑道,“爹真没事。你和三娘子回去城里吧,不用记挂我。”

~~

夜半时分。

这一刻,就在城东巡检司后宅里,温兰和春芳辗转难眠的时候,城北的太监公馆围墙外,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夜行服的蒙面人。月光之下,那蒙面人向墙头投出一根带了钩锁的绳索,人便踩着墙面攀援而上,转眼便消失在墙头上。

黑衣人似对公馆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跃下墙头,立刻便朝后头安置贵客的院落奔去,那里住着此次奉旨南下的太监陆终。

陆终今晚喝了不少酒,所以睡得死死,连门闩被刀刃插入挑开也丝毫未觉。黑衣人入了屋,轻轻拔出匕首,朝着床上鼾声如雷的陆终慢慢而去。到了床前,青锋一闪,刀刃眼见就要刺向床上人时,门口忽然袭来一只短小箭弩,朝着黑衣人的后心呼呼而来。黑衣人觉察身后有异,猛地侧身避过。短箭噗地一声,深深钉入床榻里侧的墙壁之上。

黑衣人猛地回头,看见身后门外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个人,一身月白长衫,在夜色里极其显眼。立刻便认了出来,正是随这陆终一道的七政衙门千户卫自行。

黑衣人反应极快,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匕首已经再次刺向仍呼呼大睡的陆终。卫自行却哪里会让他得手,长剑出鞘,人已如鹰鹞般卷入,剑锋抵住了黑衣人的匕刃。

“你是何人,竟敢行刺钦使大人!”

卫自行低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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