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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庄周梦蝶(2 / 2)


好奇怪的感觉。

她又抬了眼,一片干净的地面,一尊至毒的鸩酒。

现实将她拉出了冗长的梦境,一梦三生。

有些艰难地坐起来,她扭过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装束,恍惚之间一声长叹,原来在失去记忆的时候,跟那小屁孩儿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原本是个跳槽到猎头公司的职场白领,在被车撞到汉朝穿成陈阿娇之后就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却不想又因幼年失足,摔下台阶,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唯一记住的只有出事之前,刘彻那一句“金屋藏娇”,傻,真傻,傻透了!

方才端鸩酒之时,心中天人交战,大概是最近心力交瘁竟然晕倒,却是因祸得福,恢复记忆。

此刻,前尘往事,纷至沓来,这些切身的经历,开头似乎很美,却不想结果如此惨烈。

她忽然觉得窒息,世事如棋啊。

痴痴傻傻地爱上刘彻,跟馆陶公主协力帮助刘彻登上皇位,他非嫡非长,如果不是外戚相助,如何能够登临大宝?

可笑失忆的她被爱情蒙了眼,以为二人能够白头偕老,失忆的时候记住的,只有那金屋藏娇的承诺,可是先有念奴娇,后有卫子夫,当时她不知,现在恢复记忆,却是能够知道,日后还有李夫人、钩戈……

他有后宫三千,她却孑然一身。

旦白看着醒来的陈阿娇,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娘娘……您别想不开了……您不能死……”

是啊,她不能死。

陈阿娇纤长苍白的手指,搭在自己同样苍白的脸上,略略地遮住了一双凤眸,似乎已经疲惫了,她身疲惫不堪,她心千疮百孔。

“好了,旦白,都过去了。”

她轻声呢喃着,那些愚蠢的过去,那些疯狂的爱恋,都让它去了吧。

她陈阿娇从来不是放不下的人,更何况,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只当自己记忆里那个小时候的刘彻是假的,人总是在成长,更何况是帝王?失忆时候的事情,毕竟是失忆时候的错,如今她已经醒来,又何苦再纠缠过去?就当——自己是历史的一枚棋子,推动这一切前进。

她站起来,腿有些麻,弯腰将狼狈的旦白扶起来,到殿上坐下,手指抚摸着她的脸,心下感动,眼泪险险又要落下,“都过去了,谢谢你护我,旦白,你受苦了……”

旦白有些发愣,却又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不顾旦白的阻拦,陈阿娇去绞了帕子给旦白擦脸,一边擦一边说道:“你放心,我不寻死了,卫子夫本就是想我死,我不能遂了她的意。”

她是打不死的小强命,要她死,做梦!

陈阿娇的眼神一下就坚定起来,恍惚之间,自己又是那个坐在办公室里,透过厚厚的镜片将人心看透的HR白领。

“旦白,我之前是鬼迷了心窍,竟没看透这一切,长门宫深,却已不是我久待之地。你一心护我,我不想连累你。”

她慢慢地说着,声音清雅极了,那眼底一片平静,整个人脱去了之前那种绝望和混乱,穿着那华服,一身雍容华贵。

旦白有些发愣:“娘娘?”

陈阿娇又站起来,从这高殿之上,望着外面零星的灯火,长夜漫漫,冷宫深深,何处当归?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又已经经历了那么刻骨铭星的一段伤痛,她该逃开了。

双手一展,广袖飞扬,又随着她将双手回拢、双掌搭在一起而沉沉地落在她身前。

陈阿娇抬首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这冰冷的、漆黑的台阶。

整个长门宫中,再没有别的声音——除了她的脚步声。

飘渺昏暗的灯光中,陈阿娇的影子折落在宫砖上,隐隐约约,旦白觉得,陈阿娇身上,有一些让她看不懂的东西走了,又有什么她不懂的东西回来了。

旦白身上伤处颇多,但是尚未伤得太厉害,贵枝狐假虎威,那卫子夫挥手让他们停止却太早,否则她不死也要重伤,如今却还勉强可以行走,只是这一张脸,已经无法见人。

眼看着陈阿娇又慢慢地走到了那鸩酒面前,旦白心惊肉跳,伸出手去,喊道:“别——娘娘——”

陈阿娇回头,冲她一笑:“放心好了。”

这笑容过于明艳,几乎灼伤了旦白的双眼。她忽然有些不明白,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感觉什么都想明白了……那一双眼,是洞悉一切的睿智,只可惜,她还看不懂。

于陈阿娇来说,这世间,从来没有无法抛弃的东西。

愚蠢的过去,就让它愚蠢地过去吧。

抓住袖口,弯腰将那酒尊端起来,看着里面晃荡的鸩酒,她眼神微微闪动,却又重新将这酒尊放回了殿上。

“旦白,你去为我请郭舍人,不、请张汤大人来。陛下既然在上林苑射猎,此刻卫子夫已经回去,臣子们应当都散了,请到张汤不难,你告诉他,陈皇后于巫蛊一案有新供要招,张汤修律,足智多谋,胸有沟壑,他若不肯前来,你就说——”

陈阿娇忽然挑起唇角笑起来,因为背对着旦白,所以旦白看不到她那一脸的嘲讽和深意。

“你就说——金屋藏娇,红颜未老恩先断;君王背诺,无道荒淫苍生误。陈皇后行巫蛊,非皇后不悟,乃君心难测。”

旦白听不懂,却只能依陈阿娇之言行事。

这个时候,她突然不怕了,什么也不怕。

也许是因为已经在地狱般的屈辱之中走了一遭,也许是因为——她的娘娘,那胸有成竹的表情,竟然让她想起了很受陛下宠信的国师东方朔。

“张汤……”

旦白领命去后,陈阿娇仰头想了一会儿,竟然一声轻笑,重新走到殿上去,坐在华贵的长椅上,母亲馆陶公主和董偃的行乐之所,却成为了自己女儿的冷宫,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了吧?

之前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倒霉,恢复记忆之后如果还不明白,未免也太蠢了。

“外戚,外戚之祸啊……”

她的笑容之中带了几分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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