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瑜哑然失笑,说道:“陈大人一张巧嘴,明明是迫不得已,却将张生说成了个谄媚趋利之徒,佩服。”
无论是陈渊还是邵瑜,心中都明白,这个张生,毕竟与皇帝的女人有所牵扯,因而此事无论他如何应对,他的未来都是死路一条。
“罢了,大人善诡辩,邵某与你似乎也辩不分明,待邵某换了衣衫,你我一同进宫面圣,再行分说。”邵瑜说着,便去了后宅换衣服。
陈渊倒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按理邵瑜在大殿前跪了三天,如今才好一点,哪里还有力气继续进宫,但陈渊却没想到,邵瑜是这样死性不改之人,都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依旧还要为了这事要进宫跟皇帝顶牛。
陈渊心下原本以为,邵瑜跪了三日做足了姿态,赚了一个忠臣名声就够了,没想到这人是真的忠至不阿,并非沽名钓誉之徒,到了这个地步依旧还不忘初心。
他心下暗自叫了一声糟糕,皇帝将这事交给他,便是希望他能妥善处置好,如今邵瑜这样子,哪里是个听劝的,眼见事态没有控制,反而变得更加糟糕了。
[杠精值+2]
邵瑜刚刚请求觐见,很快便收到了这条系统的提示音,邵瑜心下一叹,看起来这建明帝是真的挺讨厌原身啊,这还没见面就已经开始提供杠精值了。
建明帝听到下人的通传,此时也颇觉烦闷,他如今尚还端着明君的架子,因而此时虽然看到邵瑜就烦,但偏又不能不见。
建明帝越想越气,对着身边的大太监钱吉祥说道:“这个铜豌豆,这次不知道又要说什么来气朕,先晾他半个时辰再说。”
钱吉祥笑着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亲自见了邵瑜和陈渊,说道:“陛下如今正忙着,请两位大人稍候片刻。”
因着建明帝此时厌恶邵瑜,钱吉祥也不敢擅自做主将两人带到偏殿等候,只能让这两个人继续站在殿外等候。
此时外面日头不小,陈渊就站了一会,便感觉脸烧得火辣辣,他一想到这样的天气,邵瑜愣是跪了三日,陈渊心下也觉得自愧弗如。
而这个刚刚让陈渊升起佩服之心的人,此时却拉着钱吉祥说道:“烦请公公拿一把伞,和两个垫子。”
“这个……”钱吉祥犹豫片刻,没有拒绝,又进去一趟,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一把油纸伞和两个垫子。
邵瑜接过东西之后,又朝钱吉祥道了一声谢。
钱吉祥点点头,刚想转身,一旁的陈渊,已经见缝插针的给他塞了一个荷包,甚至口中说道:“劳烦内相大人了。”
钱吉祥闻言,嘴角微微勾起。
光这一个对钱吉祥的称呼,就能看出陈渊此人,着实擅长钻营。
邵瑜并未对陈渊此举做太多评判,而是将垫子放在地上,朝着陈渊说道:“请吧,陈大人。”
陈渊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兴许马上就要召见,下官还是再站一会吧。”
邵瑜笑了笑,眼珠子一转,说道:“陈大人,咱们打个赌可好?”
“怎么说?”
邵瑜立马说道:“若是半个时辰内,陛下召见,邵某给陈大人一两银子,若是半个时辰未曾召见,陈大人给邵某一两银子,可好?”
陈渊微微皱眉,倒没有拒绝,反而问道:“大人的赌注为何这么小?”
邵瑜笑了笑,说道:“家境寒微,囊中羞涩,再多也就输不起了,怎么样,陈大人您就当是扶贫了,陪邵某赌这一把,如何?”
陈渊笑了笑,应了下来,又转而说道:“大人说笑了,下官位卑言轻,怎么敢对大人扶贫?下官本以为大人是个严苛古板之人,没想到也是这般风趣诙谐之人。”
邵瑜拍拍了拍身旁的坐垫,这一次,陈渊没有拒绝,而是跟着坐了下来。
“邵某也没想到,陈大人一个武将,论学识渊博,竟然也不输文官,前次凤阳仓库被盗,陛下盛怒之下,言出:‘虎兕出于柙,而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陈大人脱口就答:‘言在柙而逸,在椟而毁,典守者不得辞其过’。”
陈渊听了邵瑜这话微微一愣,那时他刚刚戍边归来,因为边关太平,他虽擢升归来,但在陛下跟前并没有受到任何重用,也正是这一次接话接的巧,陈渊引起了建明帝的注意。
这段对话全都出自《论语》,问和答都无甚稀奇,让建明帝觉得稀奇的是陈渊一个武官,既机敏善辩,也对《论语》也有深刻见解,待得知这人竟然是太后的远房侄孙,容貌又十分俊美,看着让人赏心悦目,建明帝便记在心上了。
这事对于陈渊来说是大事,也算是前半生的高光时刻,对于其他人来说,却可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陈渊也没想到,这么件小事,就被邵瑜注意到了。
“大人明明是武人出身,却熟读《论语》,足见平日里用功之深。”邵瑜说道。
自己的事情被别人注意,且这人曾是状元郎,饶是最擅长溜须拍马陈渊,心下不免也觉得十分熨帖。
“邵大人才是真人不露相,下官惭愧。”
邵瑜笑了笑,接着说道:“本官痴长陈大人几岁,便托大叫一声老弟。”
陈渊当即表示不介意。
邵瑜接着说道:“老弟虽出身后族,但为旁支子弟,又自幼父母双亡,因而在族内多受排挤,老弟能有今日风光,其实全凭自己的本事。”
陈渊听了这话,立马冷下脸来,不悦的问道:“大人调查过我?”
邵瑜微微一笑,说道:“当日看你对答如流,又气度不凡,我心下便想着,此子未来必定前途无量,故而就多打听了几句。”
奉承话谁都喜欢听,陈渊也不例外,脸上神色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生气了。
邵瑜接着说道:“老弟,你既然凭借自己的本事走到今日,日后自有前程在,只是或早或晚罢了,若是急功近利,只怕……”
话还未说完,就被陈渊打断:“下官知道大人话中之意,只是下官不是大人,因而走不了大人那样的路,大人已经身居高位,说话自然可以这般居高临下,而下官如今,却是一步也不敢退的。”
陈渊这人虽然是个佞臣,但却不缺才干,他在未来,为了往上爬,将会一心迎合建明帝的需求,将皇帝的利益永远放在第一。
建明帝穷奢极欲,致使国库空虚,陈渊便接管国库财权,想出了一个“犯官赎买”制度,让犯了事的官员交钱免于责罚,短短两年时间,就让国库再度充盈。
在满足建明帝需求这件事上,陈渊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
皇帝缺钱,陈渊便想尽办法捞银子,致使上行下效,贪污成风,百姓民不聊生;皇帝想要纳美,陈渊便多次派人下江南寻觅美人,致使江南那边瘦马成风;太后薨逝,皇帝难过,旁人都装模作样,唯独陈渊披麻戴孝,哭得比建明帝还要痛苦。
这般用尽手段,等到王朝后期,在建明帝心中,陈渊这个宠臣,已经比后宫的宠妃还要重要。
甚至王朝陷落,国都被破之后,后宫里人都跑得差不多了,陪着建明帝赴死的,也是陈渊。
若不是确定知道陈渊和建明帝之间没有任何私情,邵瑜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剧本了,眼见陈渊一意孤行,邵瑜便也放弃了继续劝说的念头。
而这头建明帝,刚刚因让邵瑜继续罚站而心生愉悦,就听见了钱吉祥的回禀,立马骂道:“他要你就给?你不知道装没有吗?”
钱吉祥也觉得有些无奈,他当了这么久的大总管,还是头一次遇见邵瑜这样行事的,甚至在邵瑜坐下之前,钱吉祥都以为邵瑜是拿着垫子又来下跪的。
“老奴一时糊涂,还请陛下恕罪。”
毕竟是跟在身边多年的老人,建明帝也没有多计较,而是又问道:“你说他俩在殿外聊天,聊什么呢?”
钱吉祥想了想,说道:“依稀听见邵大人在和小陈大人打赌。”
“赌什么?”
“赌陛下会不会在半个时辰内接见,小陈大人觉得等不了多久,而邵大人却觉得多半要半个时辰以上……”钱吉祥看着建明帝的脸色,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
[杠精值+5]
建明帝只觉得这个邵瑜,就是生来克他的,起身在殿内转了两圈,让邵瑜赢了赌注他觉得不爽,让邵瑜输了赌注没等够他还是觉得不爽,在殿中越想越气,只觉得殿内那些冰一点用都没有。
“内府怎么办事,就给朕用这些劣质的冰!”建明帝骂道。
钱吉祥赶忙让底下的小太监再加一盆子冰。
“这个陈渊,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又让邵瑜闹了起来,这是成心给朕添堵。”
钱吉祥捏了捏袖子内的荷包,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小陈大人似乎是被邵大人扯进宫的,邵大人位尊,小陈大人估计也是没办法。现如今,是继续让两位大人候着吗?要不要让他们再多候一段时间?”
“候什么候,算了,传他们进来!朕倒要看看,这个铜豌豆又能说出什么花来!”
建明帝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气呼呼的又坐了回去。
待邵瑜和陈渊进殿后,见到的就是一个看起来喜怒不辨的威严君王。
“夏日炎热,两位爱卿,坐着吧。”建明帝随手指了指两个坐。
钱吉祥倒也乖觉,立马在殿中设了两个座,默默将邵瑜引到了离冰盆远的那个位置上。
“天子赐伞,免臣下受暴晒之苦,臣下感激涕零,叹圣君贤明,犹如尧舜在世。”邵瑜说着,还做出拿衣袖擦拭眼泪的动作来。
[杠精值+5]
邵瑜一开口这阴阳怪气的论调,就让建明帝觉得颇为难受。
明明是自己厚着脸皮讨要的伞和垫子,非要说成是天子赐伞,偏偏这样的细枝末节,建明帝还不能跟邵瑜计较,且这时张口说什么“暴晒之苦”,这不就是在暗示之前三天暴晒跪求纳谏之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邵瑜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晚安,爱你们么么哒~
ps:
“虎兕出于柙,而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意思是猛兽出笼,龟甲和美玉在匣子里被毁掉,是谁的过错?
“言在柙而逸,在椟而毁,典守者不得辞其过”这个意思就是这些事的发生,看守的人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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