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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2 / 2)


第二个礼拜端午就主动跟李一诺和好了——她上课悄悄鼓捣自己八百块的老牌笨重手机,翻到一条搞笑的,非要塞给李一诺看看,李一诺推不过,只好看,确实是非常好笑的段子,绷不住笑了,战争也就结束了。

战争结束,李一诺终于有心情评价端午的新手机:你就没有余钱买个能看的吗?你找我借也行啊,你买个这样的手机,我以后怎么带你出门?!

端午仰头看着蓝天白云,想起那块最后收在抽屉里的价值四千二的手表,那是她几乎全部的积蓄,但在大人的世界里却是一个笑话。她听到行政小姐跟同事的聊天内容——原来周衡那颗看起来很普通的袖扣是蓝宝石钻石,原来周衡去年冬天弄丢的手表价值六万六,原来这趟度假山庄两天一夜之旅三十四个人消费共计十四万其中七万由周衡个人支付,原来黎薇薇在长平山的独栋三层别墅是周家的产业。

端午生活的周围都是在为零花钱发愁的。没有这种一掷千金的。

原来周衡毕竟跟学校里白衬衫牛仔裤的校草,跟篮球打得很棒的体育课代表,跟意气风发的学生会主席是不一样的。周衡远在她生活之外,遥不可及。

“端午、端午……”李一诺低低地叫。

端午回过神就看到班主任近在咫尺狰狞的面孔。

“出去!”

端午低头收拾课本,耷拉着肩膀一步一步挪出教室。

后面的日子过得平静无波。端午剪了短发,跟黎薇薇一样的短发,虽然无济于事。李一诺依旧时不时地去看林则,有时候去”茶米”,有时候去林则的学校,她跟端午说有一回她跟宋娇娇就直接在林则面前大打出手——原来宋娇娇也喜欢林则。端曼曼很忙,一个星期总有两三天跟聂东远夜宿市中心的小公寓里。他们都在赶工,想把棘手的事情赶紧做完,然后,去欧洲度蜜月。

三月的最后一天,本市雷雨大作。端午在数声惊雷后终于彻底崩溃,在噼里啪啦的雷声里下楼用座机打电话给端曼曼,悲愤地质问她为什么还不回来,是不是真的打算给她添个妹妹!端曼曼在洗澡,接电话的是聂东远,聂东远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聂东远刚安抚端午几句,端曼曼就从浴室出来了,端曼曼揪着浴巾皱眉看着窗外几乎要炸裂天空的闪电眼里有了愧疚。端午害怕雷电,□□里都怕,更何况是这样她不在身边的深夜。

“端午,雷电打不到屋里的,你就不要出门就没关系。”

聂东远非常耐心地在哄着。

端曼曼打开衣柜,开始往回穿衣服。

“你要回去?”

“必须得回去。你不知道,端午一个小学美术老师就是雷雨天没了的,一诺妈当时去看了,回来说整个人都劈焦了,端午吓坏了,从那以后特别怕雷电。”

聂东远推回柜门,越过端曼曼不满的目光,轻声安慰端午:“端午,你妈要回去,但是雨实在太大了,没法开车。这样,你去楼上看看,你奶奶要是睡着了,你去找你哥好不好?”

端午哽咽着看着窗外。确实,雨太大了。

聂明镜正在床头看书,门外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敲门声只有短促的两声,聂明镜正要起身去开门,听到那人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开了。他看看时间,是十点整。

整本书看完差不多十一点了,聂明镜打着呵欠去附设的浴室洗刷,漱口中再次听到轻得像是只用一根手指的敲门声,他动作一顿,扔掉毛巾走出来一把拉开门。

“啊。”

端午吓一跳。

聂明镜眉头微皱:“你在干什么?”

“我、我想在你屋打地铺。”

聂明镜斥道:“有床不睡打什么地铺。”

端午回头看看走廊尽头玻璃窗外那道照亮夜空的闪电,握拳压制想要捂耳朵的生理反应,哀求道:“哥,你让我进来吧,我弄好地铺就睡,保证不吵你……要不下半夜要是不打雷了我再回去。”

聂明镜刚要回绝,就听到一声炸雷,似乎就响在房檐上。

端午有点青春期婴儿肥倾向的颊肉跟着抖了抖,嘴唇也渐渐白了。她仰着脑袋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聂明镜,似乎这样就能掩耳盗铃地看不到那像是催命符的一道道闪电。

聂明镜抿着嘴,一语不发,半响,侧身让开。

端午把棉被铺在聂明镜床尾,确保聂明镜半夜起床上厕所不会踩到她,就乖乖闭上眼准备睡了。然而那轰隆隆的雷声并没有因为时至午夜就有偃旗息鼓的意思,端午耳朵靠着地板,能感觉到地板每次轻微的震动——在二十分钟的无效顽抗后端午苦着脸睁开眼睛。

聂明镜正在黑暗里翻身,显然也没有睡着。

“哥,我一开始是不害怕打雷的,直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听说美术老师出去跟男朋友约会,回来的路上遇见暴风雨,就在我们学校围墙的转角,一个雷从头顶上劈下来……劈得焦黑。隔一年夏天,我们家新买的电视机在雷雨天里直接蹿火星子报废了。”

聂明镜的背影很僵硬,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端午翻个身,看到窗帘的缝隙里有道强光一闪而逝,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直扑进耳廓……端午头皮发麻,在被窝里缩成一颗球。

雨点大得像是战前擂鼓,噼里啪啦地砸碎在窗玻璃上。

“咔嚓”一声,似乎是粗壮树枝折断的声音。

“啪”灯亮了。

聂明镜起身面无表情地查看床尾那个裹得连头发丝儿都看不见的棉被蚕茧。

“喂。”

棉被蚕茧里慢慢露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惊魂未定地看过来。

聂明镜回头打开抽屉翻出一个漂亮的小盒子隔空扔过去。

“把耳塞戴上。”

端午早上睡醒的时候卧室里只剩下她一个,她打着呵欠爬起来,一边在大腿上抓痒,一边怀着相当复杂的心情打量这个收拾的利落整齐的房间和房间里各种擦得一尘不染的中西方古今建筑模型。

她和聂明镜两个人同父异母,聂明镜如此干净整洁,她却得过且过,若说是基因的问题,那端曼曼将输得毫无悬念。

端曼曼这个人虽然不至于邋遢,但也不是个特别勤快的,她养出来的端午也如此。两个人住在上饶街的那些年,常常能从沙发下面划拉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进去的遥控器、纸巾、手套、钱包、钥匙……甚至一袋方便面半拉馒头。洗衣篮里的脏衣服一个礼拜清洗一次。大扫除固定拖到每月月底。聂东远第一次上门,端曼曼用冰箱里的剩饭剩菜招待他,有些是昨天剩下来的,有些是三天前的、五天前的,还有一盘可乐鸡翅连端曼曼自己都想不起来是哪天做的——但是全部回锅再端上桌以后居然看起来很丰盛。

端午吃过早饭早早地去公交站牌下等81路公交车。

街道上昨晚狂风暴雨留下的痕迹几乎要看不到了。路面上即便是低洼处也没有积水,当然这要归功于这个城市优越的地下排水系统;路边有几片落叶,那是后来落下的,昨晚的那片狼藉早在天明未明时分就被勤劳的环卫工人清走了。

一夜大雨,整个城市仍然像广告里标榜的那样清爽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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