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结案
追命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内勤,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和萧家有什么仇怨?”
“有什么仇怨?”那人笑得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你以为五年前他为什么突然金盆洗手?当初他区区一个镖师,又是哪里来的本钱去做生意?当年我父母走商归来、收入颇丰,怕路上遇险,便去了他当初的镖局请人押镖,谁想一路平安到家后他竟在半夜带人折返,杀我全家、夺我家财——我胸口也中了一剑,要不是我娘将我藏在角落里死死挡住,我哪里还有命来报仇?”
那人一边说,一边还在笑,却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已泪流满面,声音粗噶:“我当然不会武功,我一个孤儿上哪里去找师父学武?更何况那年我已经十多岁,学武怎么还来得及?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杀他?不过幸好,我学会了一身偷鸡摸狗的本事,见不得人却有用得很,到底还是杀了他!只要这女人今天‘畏罪自杀’——只可惜……只可惜到底还是算错了一着!”
追命脸上的笑意终于已经不见,长叹了口气,伸手——从他怀里摸出了一沓纸来,仔细看去,却是萧家在各处铺子的地契。追命忽然想起昨天在江氏门口恰好遇到他的事,心头恍然——想必那时候……他是去萧长空的书房翻找这些、想要夺回当年的家产吧!
追命心下恻然,微有些不忍,又叹了口气,声音却是已经稍稍和缓了一些:“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报官?”
“报官?我爬出家门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以为我一定是要死了——要不是有一个乞丐救了我,怎么还获得下来?我想像一个废人一样足足躺了半年才捡回这条命,萧长空那时候已经金盆洗手、富甲一方了!官商勾结从来勾结,而且、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那年他和追命一起破了一桩大案、成了朋友——三爷,你说我还怎么敢报官?报官又有什么用?谁会信我?”
他一连三句反诘,一句比一句大声、一句比一句激愤,说到最后,竟是“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追命一时间默然无言,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会儿,半晌后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提着他出了大牢。
……
萧夫人是第二天才醒的,知道真相后一瞬间脸色灰白、浑身颓然。那日她听见萧长空说要将家产留给小儿子,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她和萧长空十数年夫妻,竟还抵不过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她的儿子在外求学,学业极好,中举入仕只在眼前,将来在官场上哪里不需要钱财打点?萧长空却说要将家产全都留给那贱-人……恰好这时候那传信给她的人找上门来,她以为他只是想杀萧长空,却没想到自己险些断送了萧家满门的性命和家产——当下就是心如死灰,也不再狡辩抵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交代了出来。
追命并没有在县衙多待——案子已经水落石出,萧夫人和那个假冒萧平的人他都已经交给了县官,至于各自该判什么样的刑罚,大宋律例上写得清清楚楚,并不是他所要负责的事了。
萧家此刻已是一片愁云惨淡,好在萧长空的长子得了消息,已经在回乡的途中——因而再过几日,终于是有能够主持大局的人回来,追命也算是放心了不少,交代管家好好处理事务后,很快就告了辞、带着希音离开了萧家。
这日一早就下了雪,不算很大,却纷纷扬扬地持续了一整个上午。希音撑着伞站在桥上,定定地看着整个人斜靠着桥、没个正形儿倚坐在湖边不停喝酒的追命。
他没有撑伞,肩头和头发上很快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他却似乎没有丝毫在意,斜靠着桥头,曲起一条腿、一手搭着膝盖,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一钱银子的酒这么快居然就又喝完了!追命皱了皱眉,有些不死心地举起葫芦使劲倒了倒,却只有两三滴水珠慢慢悠悠地滴落下来——追命摇摇头叹了口气,把葫芦放回了腰间,却忽然感觉有一道阴影自头顶投了下来。
追命抬头,就见希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撑着伞挡在他的头顶,蓝白的道袍在雪中看起来越发显出一股出尘和浩然之气——他先前把伞塞给她,让她自己在沧州到处逛逛、不要白来一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