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园是别墅群,可别墅也分大小,分独栋、双拼和联排,蒋松鳞家是独栋的,独立一户,前后都是花园,再往南,是双拼,一直往南走到头,才是联排,上海的中产阶级卯足劲,也就只能住进这样的联排别墅里。
车在一户爬满风车茉莉的门口停下,现下不是花期,叶子也枯了一半,不过枝节处已经有萌发的绿芽,只等着一场春风,万物复苏。
门牌号被藤蔓遮了大半,看来这户人家来访者不多,不然,主人家也不至于任凭这木门牌长满了青苔。
“自然派建筑风格。”魏十镜一双锃亮的皮鞋落了地,忍不住对着这眼前门户指点了一下。
敖瑾左右看了一眼,果然瞧着这一户和旁边的不同,虽然是联排的,可这一户,倒是显得格外的别致,轻轻去嗅,还能闻到茉莉花混着粉妆楼月季的清香。
这主人,是极其爱花儿的,这大冬天的,院子里的花儿还能绽开。
魏十镜让老葛先去范园12号附近等着,自己则是亲自摁了门铃,等了好一阵,才看到客厅窗帘那儿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影,好熟悉。
大门开了,有人朝着院子的铁门快速走过来。
“那位和梁缤纷竞拍手稿的建筑师?”敖瑾认得。
魏十镜:“你记性不差。”
魏十镜这是要把高价拍下来的手稿,送给人家?
***
冯越是二十八岁回国的,他家里并不富裕,他在国外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勉强凑齐了生活费,学费的话,家里不说砸锅卖铁,倒也是省吃俭用了好几年才供他在日本读完医,又去欧洲学建筑。
会面的地方,在冯越二楼的书房。
他亲自给魏十镜倒了茶,屋子里挺乱的,三米长的木板,一张张整齐叠放在墙角,书桌上架着一张画到一半的图纸,丁字尺和铅笔就搁在旁边。
和昨天相比,冯越憔悴了不少,像是一.夜瞬间衰老。
他很不好意思地捯饬了一下凌乱的刘海,拇指和手边全是黑漆漆的铅粉,他说:“昨晚一晚上没睡,赶工画图,得在年前出初稿。”
敖瑾端着茶盏,正慢慢地踱步看着冯越这间书房,她不是对冯越多感兴趣,她是不想对魏十镜和冯越的谈话表现得太感兴趣,她晓得,魏十镜来这儿,是和冯越说事儿的。
魏十镜先是掏出了给冯越备下的文房四宝,聊了一会儿,敖瑾余光一扫,刚好看到魏十镜拿出了那木盒子。
冯越激动得站起身来,双手一直在颤,左右不肯接下,推拒许久,魏十镜只说了一句:“宝刀配侠客,华衣配美人,我这个人,手里只适合端着账本和算盘,这手稿放我这儿,也是暴殄天物,你若是不肯拿,我只能放到库房,哪天我那家里头做饭的不注意,拿去当引火的干纸,我都不知道。”
这样一说,冯越才是泪眼婆娑地收下了。
魏十镜又教他:“不过这事儿,你低调些,别宣扬,梁缤纷虽然是个不重用的,可他家老爷子到底是上海商会会长,我得罪了不怕,毕竟我拍拍屁股就能走,你可是本地人。”
冯越又是点头,魏十镜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敖瑾,也不避嫌,反正他说得多小声,敖瑾都能听到,他直言:“当然,东西不是白拿的,我有一件事儿,要问你。”
冯越点头:“魏老板请说。”
“我南边的那院子,是你设计的,对吧。”
冯越点头。
“我记得你说过,建筑是有生命的,每一个都是你的孩子,那我想知道,你的孩子被人谋杀的时候,你在不在场?”
敖瑾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魏十镜这问得,挺直白的,也挺血腥的。
冯越犹豫了,他知道魏十镜是问那房子被拆了的事儿。
“你放心。”魏十镜靠着椅背,“今日我来这儿,绕着蒋松鳞家走了十几圈,在你家门口停了那么一下后,又继续让司机停在蒋家附近了,没人知道我来了,就连你,也不知道我来了。”
意思是,魏十镜会保密。
冯越这才说:“您那院子,拆得挺突然的,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我赶过去的时候,墙都打了一半了,我当时……情绪也挺激动的,起初,还以为是魏老板您的人在拆院子,可是我看到了那个叫阿四的。”
“嗯,黄百贯身边的人。”
“是。”冯越咬牙,“我当时质问他们,有没有许可证,他拿枪顶着我的头,”冯越喉咙在颤,眼眶也跟着变红了,“大庭广众的,他居然敢拿枪指着我的头!有没有王法了!”
“你继续。”魏十镜没做评论。
冯越低头:“后来我又去了几次,听到他们说,黄百贯钟意的那位谭……谭小姐就住在附近,她嫌魏老板您这房子挡了她院子里的光,黄百贯找局里的人硬批了一份许可证,强买了您那院子,然后就给……拆了。”
“你听到了?”魏十镜这一声儿是对着敖瑾说的,她正像模像样地看着冯越画的图稿,听到这话,下意识抬起头。
魏十镜又对她说:“你说你想要知道那女人住在哪儿,如今,你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车轱辘一滚,魏十镜内心狂喜,敖瑾拼命锤窗:快停下!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